废弃化工厂?胡大庆的卡车去那里做什么?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像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在陆子谦心中激起了更大的涟漪。那个地方远离市区,人迹罕至,是进行隐秘交易的绝佳场所,也适合藏匿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猛子哥,让你的人继续盯着那家化工厂!但千万保持距离,注意安全!看看有没有其他车辆进出,尤其是胡大庆的人,有没有在那里搬运或者存放什么东西!”陆子谦在电话里急促地吩咐王猛。
“明白!我已经让两个最机灵的兄弟轮流蹲在远处山坡上用望远镜看了!一有动静马上报告!”王猛回应道。
挂掉电话,陆子谦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胡大庆的行动越来越诡异,也越来越显示出他背后能量的不寻常。一个普通的运输队老板,怎么可能有渠道弄到强酸?又怎么会对一家废弃的化工厂感兴趣?这背后,一定牵扯到更深的利益链条,甚至可能涉及……张建军之前隐约提到的“外部关系”和“历史遗留账目”?
他感觉自己正在接近一个巨大的黑洞,胡大庆可能只是洞口徘徊的小鬼。
必须弄清楚那家化工厂里到底藏着什么!
然而,还没等王猛那边有进一步的消息,一个更直接、也更危险的信号出现了。
这天下午,陆子谦正在车间巡查香港订单第一批布匹的生产情况,厂办的人又匆匆找来,脸色发白:“陆主任……市……市物资局的人来了!带队的是个姓马的科长,说要……要查封我们刚刚入库的那批进口染料!”
查封进口染料?!陆子谦脑袋“嗡”的一声!这批染料是专门为香港订单的高标准色牢度要求,通过张老板的渠道,费尽周折才搞到的关键原料!如果被查封,整个订单的生产立刻就会陷入停滞,无法按期交货的巨额赔款足以让刚刚看到希望的二纺厂万劫不复!
这绝对是胡大庆,或者他背后的人,使出的又一记杀招!而且,这次动用了官方力量,更加难以对付!
陆子谦强压下心中的震惊和怒火,快步走向厂办会议室。只见会议室里,大马金刀地坐着三个穿着中山装、干部模样的人,为首一个四十多岁,梳着油光锃亮的分头,嘴角下撇,眼神倨傲,正是物资局的那个马科长。钱厂长正陪着笑脸,给对方递烟,对方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马科长,您好,我是二纺厂的陆子谦。”陆子谦走进会议室,不卑不亢地打招呼。
马科长斜睨了他一眼,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你就是陆子谦?听说你很能干啊?不过,再能干,也得遵守国家的规定!你们这批进口染料,手续不全,来源不明,按规定,必须立刻查封,接受调查!”
“马科长,这批染料的所有进口批文、报关单、完税证明,我们都齐全,并且已经在轻工业局和外贸部门备案了。”陆子谦冷静地回应,同时将早就准备好的文件副本递了过去,“您可以核查。”
马科长看都没看那些文件,随手拨到一边,蛮横道:“你们那些手续怎么回事,自己心里清楚!现在有人举报你们套汇、走私!我说手续不全就是不全!来人,去仓库,贴封条!”
他身后两个随从立刻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慢着!”陆子谦猛地提高声音,挡在门口,目光直视马科长,“马科长,执法也要讲程序,讲证据!您一句话就说我们手续不全,证据呢?举报信呢?拿出来看看!如果没有确凿证据,仅凭一句‘有人举报’,就要查封我们关系到全厂职工饭碗和外汇订单的关键生产物资,这恐怕不合规矩吧?我要向市里和轻工业局反映情况!”
他直接抬出了上级单位,态度强硬。他知道,对这种狐假虎威的人,退缩只会让对方得寸进尺。
马科长显然没料到陆子谦如此强硬,脸色顿时阴沉下来:“陆子谦!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想对抗执法吗?!”
“我不是对抗执法,我是要求依法执法!”陆子谦寸步不让,“如果马科长能拿出确凿证据,证明我们的染料有问题,我陆子谦第一个配合查封!但如果拿不出证据,就想凭莫须有的罪名断我们几千工人的生路,对不起,我绝不答应!钱厂长,您说呢?”
他把问题抛给了钱厂长。钱厂长虽然胆小,但此刻也明白利害关系,硬着头皮道:“马科长,小陆主任说得有道理啊……这批染料确实关系到厂里的生死,您看……是不是再核实一下?”
马科长看着油盐不进的陆子谦和开始帮腔的钱厂长,知道自己今天想轻易得手是不行了。他狠狠瞪了陆子谦一眼,撂下句狠话:“好!陆子谦,你有种!咱们走着瞧!这事儿没完!”
说完,带着两个随从,怒气冲冲地走了。
赶走了物资局的人,钱厂长瘫坐在椅子上,擦了把冷汗:“小陆啊,这可是把物资局得罪死了……以后咱们厂申请计划内原料,怕是更难了……”
陆子谦眼神冰冷:“钱厂长,这不是得罪不得罪的问题。今天如果我们退了,以后谁都能来踩我们一脚!胡大庆能请动物资局的人,说明他背后的能量不小。但我们不能怕,越怕,他们越嚣张!”
他知道,这场危机只是暂时缓解。马科长绝不会善罢甘休,胡大庆也必然会有后续动作。对方已经动用了官方力量,说明狗急跳墙,图穷匕见了。
他必须尽快找到反击的证据!
就在这时,王猛的电话打了过来,语气兴奋中带着紧张:“谦儿!有重大发现!胡大庆那辆卡车,在废弃化工厂里卸货了!卸下来的不是普通货物,是……是好几个密封的金属桶!上面还贴着骷髅头的标志!我那两个兄弟说,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一股怪味!”
密封金属桶?骷髅头标志?怪味?
陆子谦的心猛地一沉!一个可怕的猜测浮上心头——化工废料?!甚至是……有毒有害废料?!
胡大庆难道在偷偷处理或者转移这些危险物品?那家废弃化工厂,是他的秘密据点?!
如果这个猜测成立,那胡大庆干的就不仅仅是投机倒把、侵吞国有资产了,这是在违法犯罪,危害公共安全!其性质比韩工程要严重得多!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他能调动物资局的人,为什么他如此疯狂地要阻止二纺厂起死回生——因为二纺厂的振兴,可能会影响到他利用那个废弃工厂进行的非法勾当!甚至,二纺厂以前是否也牵扯其中?那些“历史遗留账目”……
一个巨大的、隐藏在黑暗中的利益链条和犯罪网络,似乎正缓缓露出它狰狞的一角!
“猛子哥!”陆子谦当机立断,“让你的人撤回来!不要再靠近了!那里太危险!你们立刻把所有观察到的情况,包括卡车车牌、进出时间、金属桶的大致数量和特征,详细记录下来!注意自身安全!”
“明白!我们这就撤!”
挂掉电话,陆子谦感觉自己的手心因为紧张和兴奋而微微出汗。他可能无意中,捅了一个比二纺厂贪腐案更大的马蜂窝!
胡大庆,以及他背后可能存在的保护伞,绝不会允许这个秘密暴露!他们接下来的反扑,将会是雷霆万钧,你死我活!
他看了一眼窗外,天色渐暗。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往往最为压抑。
他拿起电话,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拨通了一个号码——不是张建军,也不是赵建国,而是他凭借记忆,试着拨通了张老板留下的那个广州号码。在这个危机四伏的时刻,他需要听听那个神秘莫测、却又屡次在关键时刻提供帮助的人的意见。
电话响了很久,终于被接起,但传来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带着浓重粤语口音的年轻女声:
“喂?揾边位?(找谁?)”
陆子谦一愣:“我找张老板。”
“张生?佢唔喺度哦。(张先生?他不在哦。)”女声回道,“佢前两日去咗北边啦,话有紧要事办。(他前两天去北边了,说是有要紧事办。)”
张老板来北边了?就在这个时候?
陆子谦的心,猛地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