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荒的风如同钝刀,刮过赤红色的大地,卷起砂砾,打在脸上生疼。林小虎带着妹妹林小鱼,还有紧紧跟在他脚边、试图用他裤腿挡风的小黄狗饭桶,在茫茫荒原上已经跋涉了十数日。
怀揣着师尊陨落前留下的模糊指引,以及对地脉中那股躁动火煞之气的微弱感应,他们朝着传闻中北荒边缘的混乱之地——“流火集”艰难前行。那是他们获取前往北寒域地图和信息的唯一希望,也是逃离东域这片伤心地的关键一步。
“哥,还要走多久?”林小鱼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她用手拂开被风吹到脸上的发丝,原本灵动的眼眸此刻也蒙上了一层风霜。筑基期的修为提升了她的耐力,但持续的精神紧绷与恶劣环境的消耗依旧巨大。
“就快到了,”林小虎沉声应道,他那双已恢复黑褐色的瞳孔锐利如鹰,扫视着前方那片更加崎岖、布满了巨大风蚀岩的区域,“地脉火煞在前方汇聚,流火集必在附近。小心戒备,这种地形……”
他话音未落,脚边的饭桶突然停下脚步,浑身毛发微微炸起,耳朵竖起,朝着右前方的石林深处发出低沉的“呜呜”声,短小的尾巴紧张地僵直着。
“有动静!”林小虎瞬间警觉,一把拉住妹妹的手,身形如同鬼魅般闪到一块巨岩的阴影之下。饭桶对危险和陌生气息的感知远超他们,这一路多次证明了它的价值。
两人一狗立刻收敛全身气息,如同岩石般融入环境。不过几息之间,一阵灵力碰撞的爆鸣、兵刃交击的脆响,夹杂着嚣张的叫骂和一声不屈的怒吼,顺着风清晰地传了过来。
“雷动!你小子倒是能扛!识相的赶紧交出‘赤阳参’和所有储物袋,爷爷们发发善心,给你个痛快!”一个粗嘎嚣张的声音吼道。
“呸!黑煞三狼!你们这三个败类!这赤阳参是小爷我拿命换来的!想要?除非从小爷尸体上踏过去!”一个熟悉的、带着少年锐气却又明显中气不足的声音愤怒地回应,声音中充满了决绝。
雷动?!
巨石之后,林小虎和林小鱼身躯同时猛地一震!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那难以置信的震惊!
这个声音,他们绝不会听错!正是天玑峰那个性子如火、天赋出众,见了面总要规规矩矩行礼,喊他们一声“林师叔”、“小鱼师叔”的弟子——雷动!他……他竟然也还活着?而且同样流落到了北荒,正在被人围攻劫杀!
林小虎眼神一凝,小心翼翼地从岩缝中望出去。
只见前方石林间的一片空地上,场景惨烈。一个身穿玄天门制式劲装、此刻却已破烂不堪、沾满血污的少年,正背靠着一块巨石,勉力支撑着身体。他头发散乱,嘴角溢血,脸上多处青肿,但那双如同蕴藏着雷霆般的眼眸,依旧燃烧着不屈的火焰,不是雷动又是谁?
他手中的长剑灵光黯淡,剑刃上崩开了好几个缺口。身上伤势最重的是左肩,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翻卷,鲜血几乎染红了他半边身子,滴落在地面上,形成一小滩暗红。他的修为赫然是炼气九层巅峰,以他十五岁多的年纪堪称天才,但此刻灵力紊乱,气息萎靡,已是强弩之末。
围攻他的,是三名穿着杂乱、面相凶恶的中年散修。为首一人手持一柄鬼头大刀,修为炼气十层大圆满,另外两人一人使丧门钩,一人用点钢叉,均是炼气十层。三人呈品字形将雷动围住,眼神贪婪而残忍,身上煞气混合着血腥气,正是自称“黑煞三狼”的劫道恶徒。
“小子,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们心狠手辣了!动手!”使鬼头刀的汉子狞笑一声,刀身乌光大盛,带着一股腥风,狠辣无比地直劈雷动面门!
另外两人配合默契,丧门钩阴险地钩向雷动双腿,点钢叉则带着劲风,直刺他腰腹空档!三方夹击,封死了所有退路,分明是要置他于死地!
雷动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但更多的是一种不甘的疯狂!他猛地一咬舌尖,就欲不顾一切地催动秘法,哪怕身死道消,也要崩掉对方几颗牙!
千钧一发!
“咻——!”
一道尖锐到极致的破空声,仿佛撕裂了空气,骤然响起!
那并非箭矢,而是一道凝练如实质、缠绕着暗红流光的火焰指风!这指风速度快得超出了炼气期修士的视觉捕捉能力,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点在了那柄势大力沉的鬼头刀侧面!
“嗤——!”
没有金铁交鸣的巨响,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烙铁烫入油脂的声音响起!
那鬼头刀上凝聚的乌光如同纸糊般被轻易洞穿,刀身被指风点中的地方,瞬间变得暗红,随即竟如同被高温熔炼的铁块般,开始软化、变形、熔化!赤红的金属液滴滴答答落下,烫得地面滋滋作响!
“啊!我的手!我的刀!”使鬼头刀的汉子发出杀猪般的惨嚎,握着只剩半截并且滚烫无比的刀柄,手掌瞬间冒起青烟,焦糊味弥漫开来!
这诡异而恐怖的一幕,让另外两名散修的攻击硬生生僵在半空,满脸骇然地望向指风来源。
本已准备拼命的雷动也愣住了,绝处逢生的巨大落差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只见从一块巨岩后,缓步走出两人一狗。当先一名少年,身姿挺拔,面容虽染风尘却难掩那份历经磨难后的沉稳与冷峻,眼神如万年寒冰,周身散发的灵压明确显示着筑基一层的修为(林小虎依旧维持伪装)。他缓缓收回并拢的食指,指尖一缕暗红煞火悄然隐没。
他身后半步,跟着一个年纪更小些的少女,容颜清丽,虽衣着朴素,却气质空灵,此刻她紧抿着唇,手中青锋剑已然出鞘,眼神警惕。而少女脚边,一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黄狗,正龇着牙,从喉咙深处发出威胁般的低吼,死死盯着那三个散修。
当雷动看清这两人的面容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巨大的震惊和狂喜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的心神,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用尽全身力气,带着哭腔脱口喊道:“林师叔!小鱼师叔!是……是你们?!你们还活着?!”
这一声“师叔”,带着劫后余生的依赖、见到亲人的激动以及宗门覆灭后见到同门的无尽辛酸。
林小虎听到这熟悉的称呼,眼神微微一颤,但瞬间恢复冰冷。他目光扫过惊疑不定的黑煞三狼,声音如同北荒的寒风,不带一丝情感:“三个炼气期的渣滓,也敢动我玄天门的人?自寻死路。”
那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瞬间锁定了黑煞三狼。使鬼头刀的汉子忍着钻心剧痛,色厉内荏地尖叫道:“你…你是什么人?!我们黑煞三狼在此办事,识相的……”
他话未说完,林小虎动了。
静若处子,动若雷霆!
《灵猿九变》的身法在他筑基期的修为催动下,快得只剩下一道模糊的残影!下一个刹那,他已经如同鬼魅般欺近到那名使丧门钩的散修面前!
那散修只觉眼前一花,一股灼热而令人窒息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惊恐地想要挥钩格挡,却看到一只覆盖着淡淡暗红流光、仿佛能熔金蚀铁的手掌,在他瞳孔中急速放大!
“嘭!”
一声沉闷的肉体撞击声!
林小虎的手掌直接拍碎了他仓促间凝聚的灵力护罩,结结实实地印在他的胸膛上!
“咔嚓!”清晰的骨裂声响起。
那散修双眼暴突,一口混合着内脏碎块的鲜血狂喷而出,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后方岩壁上,如同破麻袋般滑落在地,再无生息。他的胸口,一个焦黑的掌印深深凹陷,甚至还在冒着丝丝白烟。
一击!仅仅一击!炼气十层的修士毙命!
狠辣!果决!毫不留情!
剩下的两名散修,包括那断刀的汉子,吓得魂飞魄散,亡魂皆冒!他们这才明白,眼前这个年轻的筑基修士,绝非他们所能抗衡!那诡异的火焰,那恐怖的速度,那毫不留情的杀伐手段……
“分开逃!”两人脑海中只剩下这唯一的念头,再也顾不得其他,转身就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拼命狂奔!
“小鱼,左边!”林小虎低喝一声,身影再次化作残影,直追那名断刀的汉子。
林小鱼早已蓄势待发,闻声立刻手掐法诀:“缠绕术!”
地面瞬间窜出数根粗壮的青色藤蔓,灵蛇般缠向那名使点钢叉散修的双腿。那散修修为毕竟高过林小鱼,怒吼一声,灵力爆发,瞬间崩断了大部分藤蔓,但脚步终究被阻滞了一瞬。
就在这一瞬,一道黄色的影子如同闪电般窜出!是饭桶!它悄无声息地溜到对方身侧,看准机会,一口狠狠咬在那散修的脚踝上!
“啊!”那散修吃痛,身形一个趔趄,动作再次受阻。
林小鱼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青锋剑化作一道青色流光,直刺其后心!《基础剑诀》在她手中,多了几分灵动与精准。
那散修慌忙回身,用点钢叉格挡,“铛”地架开长剑,震得林小鱼手臂发麻,后退半步。但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一道如同来自九幽的冰冷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死。”
一点暗红光芒,如同毒蛇吐信,在他咽喉处一闪而逝。
那散修的动作彻底僵住,他惊恐地瞪大眼睛,双手捂住喉咙,却止不住那汹涌而出的鲜血和生命的流逝,身体软软倒地。
另一边,那断刀的汉子根本没跑出多远,就感觉后背一股灼热无比的剧痛传来,仿佛整个身体都要被点燃。他艰难回头,只看到林小虎不知何时已追至身后,一只燃烧着暗红火焰的手掌,正缓缓从他后背心位置收回。
“玄天……门……”他喃喃吐出几个字,眼中充满悔恨与恐惧,扑倒在地,气息断绝。
从林小虎出手,到三名炼气十层的恶徒悉数伏诛,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十息之内。
荒原上暂时恢复了死寂,只剩下风声呜咽,以及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林小虎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又看了看地上的三具尸体,脸色微微有些苍白,胸口微微起伏。这是他第一次亲手杀人。尽管对方死有余辜,尽管他心志早已在宗门覆灭的惨剧中变得坚毅,但亲手终结生命带来的那种冰冷而真实的冲击感,依旧在他心中掀起了波澜。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将那股不适压下,眼神变得更加冷硬。修真界,就是这么残酷!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和身边人的残忍!这个道理,他用玄天门上下和师尊的鲜血,看得清清楚楚!
“哥……”林小鱼跑到他身边,小手冰凉,紧紧抓住他的胳膊,眼中有关切,有后怕,也有一丝尚未散去的惊悸。她虽未直接杀人,但目睹整个过程,对她的冲击同样不小。
“我没事。”林小虎反手握住妹妹冰凉的小手,给予她一丝安定。他转头看向依旧靠在巨石旁,目瞪口呆、仿佛石化般的雷动。
雷动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看看杀气未散的林小虎,又看看地上死状凄惨的三具尸体,大脑几乎停止了运转。林师叔……竟然强到了这种地步?秒杀炼气十层?那诡异的火焰……还有,小鱼师叔和那只小黄狗的配合……
林小虎走到雷动面前,蹲下身,检查他的伤势,眉头紧锁:“煞气入体,失血过多,脏腑受震。别动,我先帮你稳住伤势。”
他运转灵力,指尖泛起温和的暗红光芒,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地火心焰那霸道的力量,轻轻点在雷动左肩伤口周围,灼烧封闭血管,驱散侵入的异种煞气。
雷动只觉得一股温热中带着刺痛的力量涌入,剧痛顿时减轻大半,流血也止住了。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林小虎,想起惨死的师尊和同门,想起自己这几个月的亡命逃亡,再看着眼前死里逃生后见到的两位师门长辈,巨大的酸楚和委屈涌上心头,这个向来刚强的少年,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哽咽道:“林师叔……小鱼师叔……我还以为……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师门……师门没了啊……”
林小虎手上动作不停,心中亦是酸楚,但他知道此刻不是悲伤的时候。他沉声道:“活着就好。师门之仇,日后必报!但现在,此地危险,刚才动静太大,必须立刻离开!”
他目光扫过三具尸体,走上前,将他们手指上戴着的三个样式简陋的储物戒褪了下来。这是他们逃亡以来的第一笔“战利品”,虽然来自敌人,却也是生存所必需。
将戒指收起,林小虎一把将虚弱的雷动搀扶起来,对林小鱼道:“小鱼,我们走!”
林小鱼点头,立刻在前方引路,饭桶也机灵地跑在前面嗅探。林小虎搀扶着雷动,三人一狗,迅速离开了这片弥漫着血腥气的石林,朝着荒原更深处隐去。
直到确认暂时安全,找到一处隐蔽的岩缝藏身后,林小虎才看着依旧情绪低落的雷动,沉声开口:“雷动,如今玄天门已不复存在,修真界弱肉强食,以后在外人面前,不必再拘泥于辈分,以免暴露根脚,惹来祸端。你我年纪相仿,日后,便以兄弟相称吧。你叫我小虎哥,叫她小鱼妹妹便是。”
雷动闻言,愣了一下,看着林小虎那沉稳而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旁边安静站着的林小鱼,重重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是!小虎哥!小鱼妹妹!”
这一声称呼的改变,标志着他们正式告别了过去身份的束缚,在这危机四伏的修真界,开始了真正相依为命的亡命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