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玑峰炼器坊的震撼经历，像是一颗火种，掉进了林小虎本就充满奇思妙想的心田。连续几天，他脑子里都在回响着风箱的呼啦声、锤锻的叮当声，以及铁炎长老那句“跟材料沟通”。
他不再仅仅满足于对着《金石浅谈》流口水，而是开始尝试“感受”。他跑到听竹小苑附近的山溪边，捡起各种石头，用手掂量，用指甲抠，甚至偷偷用他那微薄且驳杂的土行灵力去试探。
“这块轻飘飘的，不行。”
“这块脆，一捏就碎。”
“嗯…这块有点沉，感觉…有点‘饱’？”他捏着一块其貌不扬的暗褐色石头，努力描述着那微乎其微的灵气反馈。
林小鱼则完全沉浸在了药草的世界里。云芷执事送给她的那本《百草图解初卷》几乎被她翻烂了。她不光记形状、药性，更学着去“呼吸”——感受不同灵草散发出的，那极其细微的灵气韵律。她发现，当自己运转《木灵滋养诀》时，这种感受会格外清晰，甚至能让她判断出一株月光草是否健康，是否接近成熟。
这日，林小虎又对着《玄天筑基录》里关于“传讯符”的部分抓耳挠腮。书上将传讯符的原理、符文结构、灵力引导路径讲得清清楚楚，要求精确、稳定。
“太麻烦了！”林小虎哀嚎，“不就是说句话传给另一个人吗？搞得比盖房子还复杂！”
他盯着那复杂的符文线条，又想起铁炎长老控火时那举重若轻的姿态，一个大胆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沟通…感受…能不能…让符纸自己‘认识路’？”
这个想法一旦产生，就再也遏制不住。他立刻行动起来。
他没有上好的符纸和朱砂，就用普通的宣纸和锅底灰兑水代替。他没有细细勾勒符文的耐心，就回忆着传讯符大概的“样子”，用他那歪歪扭扭的笔法，在纸上画了个奇丑无比的简化版图案，核心处，他尝试注入一丝自己的灵力，并在心里拼命想着妹妹林小鱼的样子。
“成了！”看着纸上那团墨迹，林小虎得意地拍了拍手，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创造了个什么玩意儿。
他拿起这张“传讯符”，输入一丝灵力，然后对着它大喊：“小鱼儿！听到没有！快回话！”
纸上的墨迹闪烁了一下，发出微弱的光，然后…噗的一声，自燃了，烧成了一小撮灰烬。
“呃…失败了？”林小虎挠头，“是锅底灰不行，还是我想得不够用力？”
他不死心，又连续画了好几张，结果不是自燃，就是毫无反应，最后一张甚至直接炸开，糊了他一脸黑。
另一边，正在药田边安静感受一株宁神花呼吸韵律的林小鱼，突然感觉腰间一动。她低头，发现哥哥之前硬塞给她，说是“以后方便喊她吃饭”的那张皱巴巴、画着鬼画符的纸片，正在微微发烫，并且传来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但异常熟悉的灵力波动——正是哥哥那特有的、带着点土腥气和莽撞感的灵力。
同时，一个模糊不清、仿佛隔着厚重墙壁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小鱼儿…听到…回…话…”
声音戛然而止。
林小鱼愣住了，眨了眨大眼睛。她掏出那张纸片，发现上面的鬼画符颜色似乎淡了一点，纸张也有些发烫。
“哥哥？”她尝试着对着纸片，集中精神，轻声回应，“我听到了，你怎么了？”
纸片毫无反应。
林小鱼想了想，学着哥哥的样子，也输入一丝自己精纯平和的木属性灵力进去。
噗！
纸片也瞬间自燃，化为了灰烬。
林小鱼看着指尖的灰烬，小脸上满是惊愕和不解。哥哥…好像弄出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虽然失败了，但…刚才那一瞬间，她确实“听”到了哥哥的声音！
她立刻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草屑，朝着听竹小苑跑去。
当林小鱼回到小院时，看到的正是顶着一张大黑脸、还在跟锅底灰和宣纸较劲的林小虎。
“哥！你脸上…”林小鱼指着他的脸。
林小虎一抹脸，反而把黑色抹匀了，他兴奋地抓住妹妹：“小鱼儿！你刚才是不是听到了？我的传讯符是不是起作用了？”
林小鱼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好像听到一点点，很模糊，然后我回话，纸就烧掉了。”
“真的听到了？！”林小虎眼睛瞬间亮了，比自己引气入体成功时还兴奋，“我就说嘛！肯定有戏！不是锅底灰的问题，是…是我想得还不够清楚？还是灵力用得不对？”
他拉着妹妹，手舞足蹈地描述了自己的“伟大构想”——让符纸“认识路”。
林小鱼听着哥哥那天马行空、漏洞百出的“理论”，又是好笑又是惊讶。她拿出《玄天筑基录》，翻到传讯符那一页，指着上面的原理说：“哥，你看，书上说，传讯符需要稳定的灵力通道和精准的神魂印记锁定目标。你那样…好像…有点不对。”
“管它对不对！反正你听到了！”林小虎梗着脖子，随即又泄了气，“就是太模糊，还是一次性的…”
林小鱼看着哥哥沮丧的样子，心里软了一下。她想了想，说：“哥，你的想法…好像有点道理。但是，是不是需要更‘听话’的材料，才能让你的‘想法’传得更远更清楚？”
她拿起那本《金石浅谈》，翻到介绍一种名为“通识玉粉”的初级材料页面：“你看这个，书上说这种玉粉能轻微增幅和稳定神念波动。还有这个‘清心草汁’，好像能平复灵力躁动…”她又指向另一种常见药草。
林小虎凑过去看，眼睛越来越亮：“对啊！铁炎师兄说了，要感受材料脾气！锅底灰脾气太爆了！一点就着！得找脾气好的！”
兄妹俩的脑袋凑在了一起，一个靠着野路子的直觉和奇想，一个靠着扎实的基础知识和敏锐的感知，开始对着《金石浅谈》和《百草图解》嘀嘀咕咕。
“这个‘温灵墨’好像不错，就是太贵…”
“哥，我们可以先用便宜的试试？这个‘沉水砂’好像很稳定…”
“还有这个‘粘合胶’…要不要加点宁神花的粉末？让它别那么‘激动’？”
他们完全忘记了时间，沉浸在一种全新的“创造”乐趣中。林小虎负责提出各种异想天开的组合，林小鱼则负责从理论层面筛选和“降风险”。
当清风真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小院门口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顶着一张大黑脸的徒弟和一脸认真、裙摆沾着草屑的小徒弟，正对着一堆乱七八糟的材料和两本启蒙书册，讨论得热火朝天。
清风真人神识微动，便大致明白了前因后果，尤其是感知到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极其微弱却新颖的灵力波动痕迹时，他那古井无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惊异。
“咳。”他轻咳一声。
“师父！”兄妹俩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
清风真人目光扫过桌上那堆“杰作”，最后落在林小虎那张花脸上，嘴角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
“看来，你们对‘沟通’材料，颇有心得？”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林小虎心里一紧，生怕师父责怪他胡闹。林小鱼则乖巧地回答：“师父，我们在研究…改进传讯符。”
“哦？”清风真人挑眉，“结果如何？”
林小虎鼓起勇气，把之前的过程和自己的“理论”结结巴巴地说了一遍，最后补充道：“师父，虽然失败了，但小鱼儿确实听到了！就是…不太清楚，还烧了…”
清风真人沉默了片刻，就在林小虎以为要挨训时，他却缓缓开口：“大道三千，旁门八百。正统之法，乃前人智慧结晶，稳妥可靠。然，天地万物，并非只有一解。”
他指了指林小虎画的那堆鬼画符：“汝之思路，剑走偏锋，看似胡闹，却暗合‘神念共鸣’之雏形，虽粗糙不堪，灵力运用更是乱七八糟，但…确有一丝新意。”
林小虎懵懵懂懂，但听到“有一丝新意”，顿时咧开嘴笑了。
清风真人话锋一转：“然，根基不稳，妄图高楼，终是镜花水月。对材料特性一无所知，对灵力掌控粗劣不堪，对符文基础一窍不通，仅凭一点臆想，无异于痴人说梦。”
他目光扫过两人：“从明日开始，林小虎，每日加练两个时辰《引气诀》，不要求快，只求精纯、可控。同时，将《金石浅谈》前五十种基础材料特性，给为师背熟。”
林小虎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林小鱼，”清风真人又看向妹妹，“你既对草木有感，便随云芷好生学习药性药理，不可懈怠。至于你们这‘传讯符’…”
他顿了顿，在两人紧张的目光中，淡淡道：“暂且搁置。待你们基础扎实，为师可指引你们去藏经阁杂学部，查阅前人笔记，或有所得。”
说完，袖袍一拂，转身离去，留下若有所思的兄妹二人。
林小虎看着师父的背影，又看看桌上那堆失败品，用力握了握拳头。虽然被批得一无是处，但师父那句“有一丝新意”和“神念共鸣”的陌生词汇，像是一盏微弱却清晰的灯，照亮了他前方一条从未想过的、布满荆棘却可能通往奇妙之境的小路。
他知道，路还很长，但他好像…找到了一点方向？至少，背书和练功，好像没那么难以忍受了，因为它们成了实现那些“异想天开”的…基石？
他转头，看向妹妹，露出一个沾着锅底灰的、灿烂的笑容：“小鱼儿，咱们先背书！”
林小鱼也回以一个大大的、安心的笑容：“好，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