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她很安全,我将她藏了起来,这样,她就能避免过早地接触这世间的残酷与污浊。”
“至于我……”
长夜月嘴角微微上扬,目光平静地与身前的黑衣青年对视着,依旧维持着秉烛撑伞的姿势,丝毫没有因为他那流露出的杀意而露怯。
“我是被遗忘的过去,是陪伴「她」的长夜。那些残酷的往事由我来代劳,而我也将看护她的前路……不惜任何代价。”
叶苍微微皱眉,而后似乎明白了什么,眼底精光一闪而逝,轻咦道:“你……是三月的第二人格?是黑化的小三月,还是病娇的小三月?亦或是两者都是?”
“……”长夜月的笑容再次僵硬。
她轻笑一声,没有在“黑化”和“病娇”的形容词上过多纠结,摇头道:“随你怎么想吧, 你我本不应该在这里、在这个时刻相见,我出现在这里的意义,只是因为她想要帮助你,不忍直视你步入【终末】的阴影。”
“三月……好吧,替我向她表达我的谢意,以及……”
叶苍重新将杖刀挂回了腰间,淡定地摆了摆手杖杖身,郑重地凝视着长夜月的双眸,沉声开口道:“也谢谢你保护了她和大家,长夜月,长夜……真是个温柔的名字啊。”
“温柔吗?真是奇怪的形容词……”
长夜月微微一愣,而后哑然失笑,“有人说我冷血无情,有人说我残酷暴戾,有人形容我是蛰伏的阴影、挥之不散的黑暗,但温柔这两个字,倒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说。”
“但有一点,你说得没错~~”
她微眯起眼睛,心情似乎也随之愉悦了不少,“「三月七」,多么美妙、可爱、活泼、有趣的名字,还带着一丝生日的甜蜜。所以,她应当也会喜欢「长夜月」这个称号……”
“自信点,把‘应该’去掉。”
叶苍主动迈出步伐,与那【末王】的脚印背道而驰,走向长夜月来时的方向,伸手接过了她手中托着的金属烛台,“放心吧,我不会再追逐那末日的阴影了,因为就在刚才,我已经重新拾起了自己的愿望,找到了那可能是唯一的……”
“通往明天的道路。”
他手持烛台,身形与长夜月擦肩而过,独自面对那即将到来的、属于自己和匹诺康尼的末日。
不,严格的说——并非独自,因为这一次,他决定相信同伴,相信对手,也相信那位作壁上观的【欢愉】与【癫笑】之神。
所以,在这没有“死亡回溯”与“末日幻影”,仅有一次机会的周目里,他所行之事,将会是一场极尽疯狂的豪赌!
而他,早已编撰出了独属于他的【剧本】,那留在大家身边,共同迈向明天的【剧本】。
这一次,他将不再是那个肩负众人与世界命运之人,而是将自己地命运,托付与众人与世界之人。
现在,该返回现实世界了。
收集材料,炼制【同谐的魔药】,成为【卵】的完美容器,而后与命运来一场豪赌……
这一次,他没有选择押注自己,而是押注匹诺康尼的众生与众神。
匹诺康尼,白日梦酒店——
入梦池内,叶苍睁开双眼,将怀中的“鸟儿”糅合进身体,从血池中站起身的同时,抬手摘下了头顶的破碎天环与耳畔鬓发间的翎羽。
因为不是第一次炼制【同谐的魔药】,所以他对此早就轻车熟路,取出玻璃杯将所有材料一股脑地倒腾进容器中后,开始了简单高效的搅拌环节。
天外乐章、群星乐章、空际小节、稀薄以太、固态净水、遗失光尘……
以及重要的主材料——
破碎天环。
【同谐】命途行者的羽。
【同谐】命途行者的舌。
这一过程仅仅花费了不到半分钟,他便已经完成了【同谐魔药】的炼制,而后一口饮下,回到入梦池里躺下,将丰腴了不少的身躯躺入血水之中,返回梦境世界。
至此,第一步,炼制与服食魔药,已经完成。
借由知更鸟【同谐】歌者与【卵】之完美容器的身份,祂获得了那位诡厄之神于隐秘中的视线窥视,正式踏上了【同谐】的命途,成为家族的一员。
仪式完成,就像往常服食的【丰饶】、【存护】与【巡猎】魔药一样,叶苍获得了全新的命途行迹——
【群星共熠的颂歌】
描述:普世同谐,群星共熠,无上功德颂神主!世人同袍,万物同根,赐福之风拂大地!
拆解自身的存在,将自身化作谐乐的颂歌,构筑神性的七重美德——
众愿!众命!众乐!众唱!众善!众颂!众承!
众生同律,万众共在。
汝将不再是一个完整的人,而是一个集群的神。
汝之存在,汝之意志,汝之愿望,汝之权柄……都将化作同谐乐谱之上普世共熠的辉光。
所属角色:叶苍(伪·同谐)。
——很难懂,不是吗?
叶苍一开始也是这么觉得的,直到在第四十七周目的末日幻影中,他第一次使用了这个技能,将自身的存在拆解成七首颂诗,于是,他获得了七个令使级的分身。
当然,这并非拆解的极限,但继续拆解下去,分身所承载的“美德”与“权能”越来越少,强度自然也就越来越低。
理论上来说,将自身拆解成颂歌与音符——这一过程可以无限进行下去,当然强度也没有下限,直至自身化作无数的“草履虫”级别的谐乐虫。
于是,他有了个大胆的想法,在那个周目的【卵】破壳之时,将自己连同与自身完美融合的【希佩】一同进行拆解,想要将那位完整的诡厄之神打散成分别持有不同【命途】与【诡道】的集群个体。
毫无疑问,他失败了,因为【希佩】本身“集群星神”的属性,即使将其拆解在乐谱之上,祂对这些“分身”的掌控程度依旧在自己之上。
叶苍那么做,反倒是正中对方下怀,以至于几乎没怎么抵抗,就被【希佩】完全侵吞了意志,满盘皆输。
结局,自然是毫无意外的无人生还。
自那时起,叶苍便知晓,仅靠自己的力量是无法对抗一位完整诡厄之神的。
那么,如果再拉上第三位星神入局呢?
匹诺康尼之上,已知可能存在的星神,目前就有三位——
【同谐】星神【希佩】,末日的源头,一位即将破壳的诡厄之神,此行最大的敌手。
【秩序】星神【太一】,曾被【希佩】吞并,又在星期日的召唤下蒙召归来,构筑了【太一之梦】,而后被【希佩】二次吞噬。
不过【太一之梦】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压制了【欲孽之十二刻】,影响了【卵】的孵化进程,所以【希佩】才会以知更鸟的形象来假借叶苍之手,打破【太一之梦】,让沉迷于美梦中的人们彻底坠入【欲孽】深处。
【欢愉】星神【阿哈】……这位更是重量级。
一开始叶苍也无法确定祂是否身在匹诺康尼的梦境之内,但在与桑博二次交易了【癫笑】的权能并将其【异融】之后,叶苍确定了他最初的猜测——
【阿哈】在不在匹诺康尼,并不重要,只要持有【癫笑】的人身处匹诺康尼,那么祂便随时可以顶号代打。
还记得当初叶苍是如何在【诡道之狭间】内被【阿哈】顶号的吗?
所谓【癫笑】——
「我于【癫笑】中落幕,亦于【癫笑】中登台。」
「只需【癫笑】声响起,那么——」
「所有【癫笑之人】,都是【癫笑之神】。」
所以,想要战胜【希佩】,【阿哈】的登场不可或缺,只是叶苍目前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能将其引导向自己精心布置的舞台,只能寄希望于这一场豪赌,最终幸运女神会站在自己这边。
如果幸运女神不乐意,男神也不是不行。
以上三位,无论是【剧本】中,还是叶苍的推断中,深度干涉匹诺康尼命运的星神,至于其他,可以确信的是——
【毁灭】、【记忆】、【神秘】都不在场,【空想】目前还在停留过去的不知道哪个时代。
【终末】或许曾在匹诺康尼留下了自己的足迹,但从叶苍数十次末日幻影的回溯来看,即使末日降临,世界堕入【同谐】的终局,也不会再有第四位星神出面阻止了。
看,这就是人们为什么需要“救世主”的原因所在。
因为,神不在乎。
而在乎的神,早已身陷囹圄,或者自顾不暇。
“……”
谐乐声中,叶苍的意识深入梦境,回归「黄金的时刻」。
他在梦中的白日梦酒店苏醒过来,披散着苍白微卷的长发,换上了一身干净整洁的礼服,额前几缕浅蓝色的发丝在晚风中微微摇曳,像是一位即将盛装登台的歌者。
如今的他,即是叶苍,也是知更鸟,【同谐】的歌者,【卵】的容器。
很难说这不是那位【同谐】星神刻意引导之下的结果,目的自然是为了制作出完美的容器,以及叶苍所背负的四重【诡道】。
但,那又如何呢?
一场精心为自己布置的“局”,未尝不能成为自己反将一军的筹码。
所有握持利器,先发制人的,总以为自己能够将对手一击毙命。
但往往,一个人胜券在握之时,也是他破绽最大的时候。
【欲孽之十二刻】,详细划分之下,可以归为【五欲】和【七罪】,但【五欲】和【六罪】都不会置人于死地,除了……【傲慢】。
所以……神是傲慢的吗?
叶苍没有做出定论,只是站在穿衣镜前,平静地取出【剧本】,开始为美梦之地那即将到来的落幕,添上倒数第三与倒数第二个剧目名。
第一幕:谁杀死了知更鸟?
第二幕:秩序之梦,破碎如卵
第三幕:欲孽之十二刻
第四幕:行向死荫之地\/抉择与错误
第五幕:通往明天的唯一道路
第六幕:群星共熠的颂歌
第七幕:神不在的星期天
至此,所有的剧目皆已串联在了一起,属于叶苍的【剧本】就此编撰完毕,他该登台演出了。
只不过,这一次,他并非独自登台,而是会带上自己精心挑选的舞伴,一同为匹诺康尼的末日,献上他所能构想出的,最为盛大的演出和落幕。
就像他的行迹名称与第六幕的剧目名一样,这不是他一个人的史诗,而是群星共熠的颂歌。
“虽然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擅自融合了你的遗体,有些冒昧,但……”
他轻声自语,伸手抚平胸前衣襟的褶皱,而后抬起头来,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扭曲而疯狂的笑容,嗓音平静地开口道:“与我一同登台吧,知更鸟小姐。”
世末的歌者推门而出,清冷的月华挥洒而下,将他的影子拉扯得如同一棵扭曲的大树。
在与知更鸟融合之后,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些不属于他的破碎画面,像是那具身体中原本的记忆残余。
而凭借着那些残破的曲调,他也大致拼凑出了完整的人生乐谱。
如果将鸟儿的人生形容为一首歌,而那首歌的开始阴沉而苦涩。
在她尚在襁褓之中时,星核落入她的故乡。
哀哭,叹息,祈求——那就是她记忆中最初的声音。
以哀歌祈祷拯救,却始终未能等来神的垂目……
所以,那算是她最初的音乐启蒙吗?
不,那时候她太小,大部分的歌都不记得了。但她依然记得,当星核开始吞噬梦境的时候,母亲将她和兄长抱在怀中,企图用歌声安抚他们的恐惧……
她努力想要记起母亲哼唱的歌谣,但……
她听不见……耳边都是恐怖的巨响,她只能看见母亲翕动着嘴唇,抱紧他们,胸口起伏着,兄长在一旁紧紧抓住她的手。
冰冷的星星在母亲的身后急速下落,然后……消融在忆域的旋涡之中,兄妹二人就像折翅的鸟儿一般坠落……
所以,还记得那个问题吗?
「如果鸟儿注定要坠落的话,为何它们还要飞向天空?」
年轻的歌者早已得出了自己的答案——
「也许鸟儿注定要如此,因为那是它的愿望、归宿,以及不可剥夺的权利……」
「未来,在这里将会有一场盛大的演出。我会在这里表演到目前为止最满意的一首歌,多么希望人们能在歌声中拉起彼此的双手啊——即使是梦中的世界,终究也会有光洒落其间。」
她的人生从苦涩的前奏开始,进展到优美的主歌,而在暗流涌动的间奏过后……
他将与她携手,迎来最为华美的绽放和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