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句话，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幻境工坊每一个人的天灵盖上。
工作室里，刚刚因为胖子归来而升腾起的一丝暖意，瞬间被冻结成了冰。
猴子第一个没忍住，一句国粹脱口而出。
“我操！”
“马天宇这孙子也太他妈绝了！釜底抽薪啊这是！”
“这跟直接拔了我们电脑电源有什么区别？！”
胖子刚刚燃起的斗志，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脸上的傻笑僵住了。
他下意识地冲到自己的电脑前，双手颤抖着，点开了【黑魂】的工程文件。
加载。
编译。
运行。
屏幕上，那个他们奋斗了无数个日夜的，承载了他们所有梦想的，穿着破烂骑士甲的“灰烬”角色，出现了。
然后，他以一个标准的“大”字型，也就是俗称的t-pose，僵硬地立在原地。
胖子按下“w”键。
角色没有行走，而是像一块被抹了油的肥皂，平移着，丝滑地，在地板上滑了出去。
没有抬腿，没有摆臂，没有呼吸起伏。
像一个被无形之手拖拽的，劣质的恐怖片玩偶。
“完了……”胖-子喃喃自语，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
他又试着调出了“灰烬审判者，古达”的模型。
那个曾经在demo中，以无匹的气势和狂暴的动作震撼了david的梦魇级boss。
此刻，也像一尊滑稽的雕塑，保持着t-pose的姿势，一动不动。
所有的动作，所有的交互，所有与“morpheus”插件绑定的动画数据，在这一刻，全部失效。
他们的【黑魂】，一夜之间，从一个蓄势待发的战士，变成了一个高位截瘫的病人。
除了能看看风景，什么也干不了。
“怎么办？默哥，我们现在怎么办？”
猴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工作室里来回踱步。
“我们花大价钱买的创世纪引擎，现在就是个高级版的看图软件！”
“马天宇这一招，比之前所有的封杀加起来都狠！他不是要打败我们，他是要我们从物理上，就做不出游戏！”
绝望。
是比引擎难题、资金困境更深邃的绝望。
因为这一次，敌人不是一道技术难关，也不是一个市场规律，而是一个具体的，充满了恶意的，庞大的意志。
天穹娱乐，就像一座压在他们头顶的乌云，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告诉他们：
你们的死活，只在我一念之间。
陈阳推了推眼镜，镜片下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他一贯的理性，分析着眼前的死局。
“从逻辑上说，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他的声音，打破了工作室里的死寂。
“第一，向天穹低头。”
“我们去求他们，求他们看在创世纪的面子上，或者，支付一笔更高昂的费用，重新给我们授权。”
猴子立刻跳了起来：“不可能！我他妈就是去街上要饭，也绝不向马天宇那孙子低头！”
陈阳看了他一眼，平静地继续说。
“我同意。而且，就算我们愿意低头，马天宇的目标就是扼杀我们，他不可能给我们这个机会。这条路，是死路。”
“第二，我们自己写。”
“放弃所有第三方插件，从创世纪引擎的底层开始，自己构建一套完整的动画系统，包括骨骼绑定、动作融合、状态机……所有的一切。”
胖子听到这里，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恐惧。
“自己写？老大，你疯了？那不是写一个功能，那是他妈的重造一个轮子！还是最高级的F1赛车轮子！”
“创世纪引擎的动画模块，复杂得像个迷宫！我们连路都走不明白，现在要我们在迷宫里自己盖房子？！”
陈阳点点头，说出了更残酷的现实。
“根据我的初步估算，以我们目前的技术力，想要从零开始，写出一套能达到‘morpheus’百分之七十功能的替代品，至少需要六个月。”
“并且，需要投入不低于三百万的，纯研发资金。”
“时间和钱，我们都没有。”
“所以，这条路，也是死路。”
工作室里，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两条路。
两条死路。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绝境。
就连一直以来，如同定海神针一般的苏轻语，此刻也紧紧地抿着嘴唇，脸色苍白。
她看着屏幕上那个滑稽的t-pose小人，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和……怀疑。
她不是怀疑林默的能力。
她是怀疑，在如此悬殊的力量差距面前，所谓的“梦想”和“艺术”，是否真的还存在一丝，实现的可能。
就在这时，陈阳的手机邮箱，发出了一声清脆的提示音。
他拿起来一看，瞳孔猛地一缩。
“是……是david。”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陈阳逐字逐句地，将邮件的内容，翻译了出来。
那不再是之前热情洋溢的鼓励和赞赏，而是一封措辞严厉、冰冷而公式化的，商业信函。
“林先生，我们已经通过某些渠道，知晓了贵团队目前所面临的关键技术依赖问题。”
“我们对幻境工坊在项目风险管控上的疏漏，表示严重关切。”
“根据投资协议，我们要求贵方在72小时内，提供一份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以及一份修正后的，能够确保项目按时交付的开发时间表。”
“如果贵方无法提供，我们将不得不……重新评估我们的投资合作关系。”
“重新评估”这四个字，像四座大山，轰然压下。
撤资。
这是悬在所有创业团队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完了。
这次是真的完了。
内有技术瘫痪，外有资本逼宫。
马天宇甚至不用再出第二招，他们自己，就会在72小时后，分崩离析。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汇聚到了那个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背影上。
林默。
他们的主心骨，他们的灵魂。
此刻，他正静静地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废旧工厂上空，那片被工业废气染成灰黄色的，压抑的天空。
仿佛外界的一切风暴，都与他无关。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每一秒，都像砂纸，磨着众人的神经。
终于。
苏轻语忍不住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林默……我们，是不是真的……完了？”
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林默缓缓地，转过身来。
他的脸上，没有众人预想中的凝重，或是绝望。
反而，挂着一个，有些奇怪的，近乎于轻松的笑容。
“完了？不。”
他清脆地拍了拍手，那声音在寂静的工作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我宣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