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轻语看着林默,漂亮的眉毛紧紧蹙在一起,她缓缓吐出四个字。
“这,是鸿门宴。”
项羽在鸿门设宴,意图刺杀刘邦,这个Z国历史上最着名的饭局,早已成了“阴谋”与“陷阱”的代名词。
而眼前这封来自最高教育主管部门的邀请函,在众人眼中,比项羽的刀斧手还要致命。
“公开处刑……鸿门宴……”胖子王磊喃喃自语,他那张总是乐呵呵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凝重,“这帮孙子,也太狠了吧?”
“这不是狠,这是‘阳谋’。”
陈阳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邀请函上冰冷的烫金字。
“你看邀请函的措辞,‘探讨’、‘推动’、‘共同出席’,姿态放得非常低,显得无比公正客观。”
“他们邀请我们,是给我们‘发言’的机会,是尊重我们。”
“但实际上呢?”猴子接过了话头,他这个搞营销的,对这种文字游戏简直不要太熟悉。
“实际上,整个会场里,除了我们自己,可能全是敌人!”
“‘相关部门领导’,肯定是来听取‘专家意见’,定调子的。”
“‘行业专家’,就是电视上那帮满嘴‘电子芬太尼’的货色。”
“‘资深从业者’……呵呵,还有谁比被我们干翻在地的马天宇更‘资深’?”
“还有‘媒体代表’,怕不是《每日新声》那帮写黑稿的记者,早就把摄像机架好,准备拍我们低头认罪的特写了!”
猴子的分析,像一把冰锥,刺得每个人心里发寒。
这根本不是什么研讨会。
这是一场精心布置的审判。
他们就是那个被绑在审判席上的“异端”,周围坐满了法官、陪审团、行刑官,甚至还有等着分食尸体的秃鹫。
“那我们……到底去不去?”胖子纠结地抓着自己本就不多的头发。
“去,就是自投罗网,当着全国媒体的面被人家按在地上摩擦。这要是播出去,【黑魂】就彻底被打成‘毒草’了,以后谁还敢玩?”
“不去?”胖子自己就摇了摇头,“不去,那就是心虚,是畏罪潜逃。他们更可以肆无忌惮地给我们扣帽子,说我们‘拒不接受社会监督’,性质更恶劣!”
这是一个死局。
一个无论怎么选,都是输的死局。
团队的气氛,第一次陷入了创业以来的最低谷。
即便是当初面对马天宇ddoS攻击,服务器即将崩溃的夜晚,他们也没有如此绝望。
因为那是技术层面的对抗,输赢分明。
而现在,他们面对的是一张无形的,由“权威”、“道德”、“社会责任”编织而成的大网。
他们感觉自己就像一只不小心撞上了蜘蛛网的蝴蝶,无论翅膀多么有力,都只能越陷越深。
所有人都看向了林默。
这个创造了无数奇迹的男人,这一次,还能找到破局的办法吗?
林默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邀请函光滑的边缘。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众人预想中的焦虑或愤怒。
只有一种如同深潭般的平静。
许久,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每一个团队成员的脸。
“去。”
他只说了一个字。
“默哥!”猴子急了。
“三思啊林默!”陈阳也忍不住开口,“这完全不符合风险控制原则,我们的胜率,根据我的模型推算,无限趋近于零!”
“是啊默哥,”胖子也劝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们先避避风头,发个公告服个软,等这阵风过去了再说。没必要去硬碰这块铁板啊!”
林默笑了笑。
“你们说的都对。”
“但你们忘了一件事。”
他拿起那张邀请函,对着众人晃了晃。
“我们为什么能收到这个?”
“不是因为我们做错了什么,而是因为我们做对了什么。”
“是因为【黑魂】足够优秀,优秀到让那些旧时代的僵尸感觉到了恐惧。是因为我们的成功,像一束光,照出了他们身上的腐朽和无能。”
他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今天我们可以为了避风头服软,明天他们就会要求我们加入‘防沉迷’,后天他们就会要求我们修改美术风格,大后天,他们就会要求我们推出‘一刀999’的氪金模式。”
“因为在他们眼里,游戏,只配是那个样子。”
“我们退一步,他们就会进一百步,直到把我们,也变成和他们一样的僵尸。”
林默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
“这场仗,我们不能退。一步都不能。”
他环视众人,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不仅要去,我还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告诉他们。”
“什么是真正的游戏,什么是真正的艺术。”
“我要亲手,为我们开创的这条路,正名!”
一番话,说得众人热血沸腾,又心生惶恐。
他们被林默的豪情所感染,却又为眼前的绝境而担忧。
这无异于一个人要去单挑一个军团。
看着众人复杂的表情,林默忽然念了两句诗。
那是前世地球上,一位名为金庸的武侠小说大师,在其作品《倚天屠龙记》中,描绘的一种绝顶心法。
“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
“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
他平静地解释道:“外力强横,我只守我心。他们布下了天罗地网,以为能困住我们。但他们不知道,我们心中自有一片天地,一片由热爱和信念构筑的天地。”
“这片天地,水火不侵,刀剑不入。”
“我们去,不是为了在他们的规则里辩论,而是为了,展示我们的世界。”
会议室里,安静了下来。
胖子、猴子、陈阳,他们看着林默,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仿佛真的化作了那山岗上的清风,江流中的明月。
从容,坚定,不可动摇。
“好!”胖子猛地一拍桌子,“默哥,我明白了!不就是个鸿门宴吗?老子陪你闯!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算我一个!”猴子也站了起来,“他妈的,老子这辈子还没这么热血过!我要去看看,那帮专家的脸,被打肿了是什么样!”
陈阳默默地推了推眼镜,虽然没说话,但眼神中的坚定,已经说明了一切。
苏轻语走到林默身边,看着他,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我陪你一起去。”
“好。”林默点了点头。
既然决定要战,那就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幻境工坊进入了战时状态。
陈阳负责搜集所有关于“游戏成瘾”、“暴力美学”的学术论文和反方论点,试图从中找出逻辑漏洞。
猴子则发动他所有的人脉,去打探研讨会更详细的流程和与会人员的背景,试图找到可以争取的“中间派”。
苏轻语和美术组,则连夜赶制了一份ppt,用最直观的画面,去展示【黑魂】从概念草图到最终成品的艺术演变过程。
林默则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一遍又一遍地推演着研讨会上可能发生的一切。
然而,准备得越充分,他们就越感到无力。
对方的逻辑是封闭的。
“你暴力血腥吗?”——“为了艺术表达。”——“但它会对孩子造成不良影响!”
“你难度高吗?”——“为了锻炼意志。”——“但它会诱发挫败感和网瘾!”
无论他们怎么解释,对方总能绕回到“保护孩子”这个无敌的道德制高点上。
这仗,似乎真的没法打。
会议的前一天晚上,工作室里灯火通明,气氛却压抑到了极点。
所有人都沉默着,看着白板上那密密麻麻的攻防推演,最终都指向一个死胡同。
就在这时,林默的私人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林默皱了皱眉,接了起来。
“喂,你好。”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有些苍老,又带着一丝犹豫和复杂情绪的声音。
“是……是林默同学吗?”
林默愣住了。
这个声音,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张教授?”
没错,打电话来的,正是当初在全班面前,将他的【黑魂】设计稿批得一文不值,并给了他不及格的,Jc大学游戏设计系权威,张教授!
他打电话来干什么?来看笑话的吗?
“是我。”张教授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冒昧打扰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明天教育部的那个研讨会……你收到邀请了吧?”
“收到了。”林默的语气很平淡。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然后,张教授用一种林默完全没想到的,近乎于鼓励的语气,缓缓说道。
“有时候,最深的黑暗,恰恰是黎明的前兆。”
“别放弃。”
说完,没等林默反应过来,电话就挂断了。
林默握着手机,愣在原地,满脸的困惑。
张教授?
那个顽固、守旧、将自己视为“歪门邪道”的学术权威?
他为什么会打这个电话?
“黎明的前兆”?他到底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