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使,咱们现在就动手?赵虎搓着手,眼神里透着几分急切,目光扫过戴府紧闭的朱门,看这宅院规制,不像有多少家丁护院,直接翻墙进去便是。
蒲缨颔首。他早摸透了戴苍的脾性,清高孤傲,连达官贵人都未必肯见,更何况他们这些身份不明的不速之客。要撬动这根硬骨头,只能走险棋。先撤,入夜再来。言罢,他转身隐入巷尾阴影,众人默契跟上,身影很快消失在僻静街巷。
指挥使,走在半途,赵虎忍不住开口,若戴苍执意不肯放戴公子走,咱们该如何应对?得提前做个打算。
蒲缨脚步未停,喉间溢出一声冷嗤,眼中闪过寒芒:不肯?那就灭他满门。
众人瞳孔微缩,却无过多惊讶,乱世之中,与其让戴梓落入清廷之手,不如痛下杀手,既绝后患,也能确保戴梓被带走。蒲缨补充道:他若识相,便礼送戴公子随我们走;若冥顽不灵,就先屠其全家,再强行带戴公子离开。
没错!赵虎附和道,杀了满门,戴公子即便怨恨,也无力回天,只能乖乖听话。
蒲缨冷笑一声,未再接话。眼下杭州遭潮灾涝灾,粮价飞涨如天价,再加上进城时打点砖窑老板耗费颇多,众人盘缠已所剩无几,只能省吃俭用。他们在街边买了些便宜水果充饥,便直奔戴府墙外的灌木丛埋伏,静候夜色降临。
夏日蚊虫本就猖獗,灌木丛中更是成了蚊蚋的巢穴。叮咬得众人脸上、脖颈上满是红疱,又痒又麻,却只能咬牙隐忍,心里一遍遍盼着天黑。
终于,夜幕彻底笼罩大地,星子稀疏,月色被云层遮蔽。赵虎率先蹲下身,充当人梯底座,一名锦衣卫踩着他的肩头站起,另一名又踏在同伴肩上,最后一人借着叠起的人墙,稳稳翻上墙头。可脚刚沾瓦,院子里便传来一阵急促的犬吠,声震夜空。
那锦衣卫不敢迟疑,纵身跃入院内,不等狗吠声传开,便如猎豹般扑上前,单手扼住狗颈,猛地一拧——一声轻响,狗瞬间瘫软在地,没了声息。可犬吠终究惊动了仆人,一道昏黄的油灯光晕从走廊尽头移来。锦衣卫迅速闪身躲到廊柱后,屏住呼吸。
仆人提着油灯走近,见爱犬倒在地上,伸手探了探鼻息,脸色骤变,刚要张口呼喊,锦衣卫猛地从柱后冲出,一掌劈在他后颈。仆人闷哼一声,软软倒地,油灯摔在地上,火焰瞬间熄灭。
搞定。锦衣卫压低声音通报。墙外众人随即依次翻墙而入,落地时脚步轻如狸猫。
分头行动,所有人尽数打晕,不准出声。蒲缨低语下令,眼中寒光闪烁。众人颔首,如鬼魅般潜入各个房间,但凡遇到人影,无论男女老少,皆出手迅疾,一掌劈晕,确保无人能呼救。因为一旦暴露,不仅带不走戴梓,他们这群潜入城中的锦衣卫,怕是也要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蒲缨则径直奔向书房。隔着窗纸,隐约可见屋内油灯摇曳,一道清瘦的身影正伏案夜读,正是戴苍。待手下通报全院已控制完毕,蒲缨对着书房门使了个眼色,两名锦衣卫上前,猛地一脚踹开木门。
何人如此放肆!戴苍惊然抬头,手中书卷滑落,目光锐利地扫过闯入者,虽有怒意,却仍保持着文人的风度。
众人反手带上门,蒲缨上前一步,亮出腰间锦衣卫腰牌,沉声道:大明锦衣卫,特来有请戴公子。
锦衣卫?戴苍眉头紧锁,语气添了几分警惕,老夫与朝堂早已无涉,你们找我儿何事?
听闻戴公子精通器械,研制出了神兵利器。蒲缨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陛下有令,请戴公子随我等回腾冲,助大明军队重振旗鼓,驱除鞑虏。
戴苍脸上露出茫然,随即摇头,将桌上书卷重重合上,沉声道:犬子确对兵器构造略有兴趣,却从未研制过什么。诸位请回吧,莫要在此叨扰。
蒲缨等人纹丝不动,眼神冷硬,毫无要走的意思。
戴苍见状,脸色愈发沉凝,厉声道:尔等再不离去,老夫可要喊人了!
喊人?蒲缨嗤笑一声,自顾自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二郎腿一翘,语气带着十足的嘲弄,戴监军不妨喊一个试试,看看这府中还有谁能应声。
戴苍脸色骤变,猛地拍案而起:你把我的人怎么了?!
放心,只是让他们暂时安静些。蒲缨嘴角勾起一抹邪佞的笑,断不会伤他们性命,至少现在不会。
戴苍松了口气,猜到仆人们只是被打晕或捆绑,随即沉声道:不要再叫我,老夫早已不是大明官员,如今只是个不问世事的画者。
画者?赵虎按捺不住怒火,沉声道,你身为汉人,眼睁睁看着大明江山落入异族之手,竟能心安理得躲在江南画画?
老夫虽未战死沙场,却也从未降清,这便是对大明最后的忠诚。戴苍冷哼一声,眼神中带着几分悲凉,如今大明气数已尽,偏安一隅,江南抗清也不过是螳臂当车。这腐朽的朝廷,就如一艘即将沉没的破船,何苦拉着我儿陪葬?
放肆!赵虎勃然大怒,就要上前,却被蒲缨抬手制止。
你们先出去,看好府中人。蒲缨挥了挥手,他知道赵虎性子急躁,再争执下去只会激化矛盾,反而不利于劝说。待手下尽数退出,书房内只剩他与戴苍二人,蒲缨才缓缓开口:戴监军,大明虽势弱,却未真正覆灭。正是危难之际,才需戴公子这般奇才相助。身为汉人,难道你真能眼睁睁看着山河破碎,异族肆虐?
相助?戴苍闭上眼,语气带着几分疲惫,老夫见多了朝堂倾轧,将士战死,如今只想护着家人平安度日。你们的大义,老夫敬佩,但不敢苟同。
蒲缨见他油盐不进,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去,眼神变得阴鸷如刀:看来戴先生,是执意要拦着了?
我绝不会让我儿跟你们去殉葬。戴苍睁开眼,语气坚定如铁。
若是我强行要带呢?蒲缨向前倾身,目光如鹰隼般锁定戴苍,你若阻拦,这戴府上下,包括老弱妇孺,一个都活不了。我锦衣卫做事,从不出尔反尔。
戴苍浑身一震,老来得子的他,戴梓便是他的命根子。他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蒲缨,嘴唇哆嗦着:你...你...卑鄙无耻!话音未落,便觉气血翻涌,胸口一阵发闷,眼前一黑,竟直直晕了过去。
蒲缨见状,眉头微蹙,快步上前按压他的人中。片刻后,戴苍缓缓苏醒,气息微弱地瞪着他,眼中满是恨意。
给你两个选择。蒲缨直起身,语气冰冷,要么主动让戴公子跟我们走,我保戴府上下平安;要么我屠尽你全家,再强行掳走戴公子——他若不配合,也只能一并除掉。
你...你们这群强盗!戴苍气得咳嗽不止,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一炷香时间。蒲缨不再看他,转身回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凉茶,慢悠悠喝着。任凭戴苍如何咒骂,他皆充耳不闻。
戴苍骂了许久,声音渐渐嘶哑,力气耗尽,最终瘫坐在椅子上,眼中满是绝望。他知道,面对心狠手辣的锦衣卫,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好...我让他跟你们走。良久,戴苍缓缓开口,双眼噙满泪水,肩膀微微颤抖,像是做了一个耗尽全身力气的决定。
蒲缨眼中闪过一丝满意,颔首道:戴先生放心,路上我等必会护戴公子周全,纵使我等战死,也绝不会让他受伤。
戴苍没有理会他的承诺,只是艰涩地说: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蒲缨道。
我要跟你们一起走。戴苍抬起头,语气不容置喙,我儿年幼,从未离家,我必须亲自照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