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像无数根鞭子抽打在挡风玻璃上。
凌晨三点,东江市滨海大道。
那辆二手的黑色桑塔纳在雨幕中狂奔,车轮卷起的积水足有一米高。
驾驶座上,秦峰的瞳孔微微收缩。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车厢里那股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
那是氰化物前体挥发的气味,很淡,被空调风一吹几乎闻不到。但对于死过一次的人来说,这就是地狱的邀请函。
手机震动,灰鹞的声音即使隔着加密频道也显得气急败坏:
“弃车!马上!‘医生’入境了,暗网排名第三,这疯子从来不留活口!”
“我知道。”
秦峰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极其冷静地关闭了所有车窗,同时按下了内循环键。
“你知道个屁!他最擅长制造‘完美意外’,你的刹车泵应该已经被腐蚀了,五分钟内就会彻底失灵!”
秦峰甚至没踩刹车。
他瞥了一眼仪表盘,时速一百二。
“刹车刚才就没用了。”秦峰的声音平稳得不像话,“灰鹞,别派人来送死。告诉苏清瑶,守好家。”
“秦峰!你他妈别乱来——”
秦峰拔掉电话卡,顺着车窗缝隙扔进了暴雨中。
前方三百米,是一个未完工的急转弯。
没有刹车,冲过去就是悬崖。
秦峰猛地拉起手刹,方向盘向左打死。车身在湿滑的路面上横向漂移,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叫,几乎是擦着护栏冲进了一条满是泥浆的岔路。
那是通往废弃三线兵工厂的死路。
……
次日清晨,雨停了。
整个东江官场却炸了。
江北新区管委会主任秦峰失踪,生死未卜。
谣言像野草一样疯长:有人说他卷了那五亿跑路了,有人说他得罪了人被沉了江。
管委会大楼,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苏律师,现在必须向市委汇报,新区的工作不能停摆……”一位副主任试探着开口,眼神闪烁。
“啪!”
一份授权书被拍在红木桌面上。
苏清瑶站在主位旁。她今天没化妆,脸色有些苍白,但脊背挺得像一把标枪。
“这是秦主任临走前签署的战时状态授权书。”
她环视四周,目光扫过每一张或是焦虑、或是幸灾乐祸的脸,“在他回来之前,江北新区的印章,我来管。所有的字,我签。所有的雷,我顶。”
“可是……”
“没有可是。”
苏清瑶打断了对方,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寒意,“谁敢在这个时候搞小动作,我不介意动用苏家的关系,让他下半辈子在监狱里反省。记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没人再敢说话。
只有苏清瑶自己知道,藏在袖口里的手,指甲已经掐进了肉里。
……
废弃兵工厂,地下三层。
这里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战备防空洞,错综复杂,宛如巨大的蚁穴。空气中弥漫着霉菌和生锈钢铁的味道。
“医生”很烦躁。
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连体工装,脸上戴着夜视仪。
这单生意本该很完美。车毁人亡,坠入大海,验尸报告只会显示“醉驾”或“机械故障”。
但猎物跑了。
甚至还把他引进了这个该死的迷宫。
这里屏蔽了一切信号,地形图完全失效。
“滋——”
角落里的一个老式广播喇叭突然响了一声,刺耳的电流音在空旷的坑道里回荡。
“这种型号的夜视仪,在这种高湿度的环境下,电池最多还能撑二十分钟。”
秦峰的声音。
哪怕经过老式喇叭的过滤,依然听不出一丝慌乱。
“医生”停下脚步,贴着湿漉漉的墙壁,手中的格洛克手枪平举,枪口随着视线缓慢移动。
“秦主任,你比我想象的要专业。”
“医生”一边说话辨位,一边从腰间摸出一枚硬币大小的声呐探测器,贴在墙上,“但老鼠终究是老鼠,躲进洞里也改变不了被捕猎的命运。”
“我不建议你往左走。”
喇叭里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左边以前是存放白磷弹的仓库,虽然搬空了,但地面残留的磷粉遇到明火就会自燃。你刚才点了一根烟,对吧?”
“医生”动作一滞。
他确实刚把烟头掐灭。
这个情报太具体了,具体到让他不得不信。
高手过招,犹豫就会败北。
“医生”立刻放弃左侧通道,转身向右。热成像仪显示,右侧走廊尽头有一个明显的人体热源反应,正蜷缩在配电箱后面。
抓到了。
“医生”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他像一只幽灵,无声无息地靠近。
三十米。
二十米。
十米。
那个热源一动不动,似乎受了伤。
“医生”不再掩饰,抬手就是两枪点射。
“噗!噗!”
子弹穿透配电箱后的掩体。
没有惨叫,没有鲜血飞溅。
被打穿的“热源”突然炸开,白色的蒸汽喷涌而出,瞬间充满了整个通道。
那是热水管!
为了维持热成像的假象,秦峰甚至提前在上面裹了保温棉!
“该死!”
“医生”视线瞬间被白雾遮蔽,夜视仪白茫茫一片。他本能地后撤,却感觉脚下的积水有些不对劲。
水里有麻酥酥的感觉。
“忘了告诉你。”
秦峰的声音不再从喇叭里传来,而是就在头顶,“四十年前这里撤厂的时候,有些高压电容没带走。我刚才,把它们并联了。”
“滋啦——!!!”
蓝色的电弧在黑暗中骤然炸亮,像一条狂暴的银蛇,顺着地面的积水瞬间吞噬了“医生”。
人体在强电流下甚至发不出惨叫,只能像僵尸一样剧烈抽搐。
手中的格洛克飞了出去,那昂贵的夜视仪直接短路爆出火花。
三秒钟。
仅仅三秒钟,“医生”就像一滩烂泥一样瘫软在泥水里,身上冒着焦糊味,还在时不时抽搐一下。
上方生锈的通风管道盖板被推开。
秦峰跳了下来。
他满身泥浆,脸上划了一道血口子,手里拎着一根从栏杆上拆下来的实心铁管。
他没有急着靠近,而是先用铁管捅了捅地上的杀手,确认对方彻底丧失行动能力后,才蹲下身。
“暗网第三?”
秦峰从“医生”口袋里摸出那部加密卫星电话,看着上面还没发出去的“任务完成”代码,冷笑了一声。
“在我的地盘,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
“医生”翻着白眼,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那是声带痉挛的后遗症。
秦峰抓起他的头发,强迫他看着自己。
“我知道你听得见。留你一条命,不是我心慈手软。”
“回去告诉赵文渊,这盘棋,刚刚开始。”
……
半小时后。
灰鹞带着一队特勤人员冲进地下掩体时,看到的是这样一幅画面:
秦峰坐在一台废弃的发电机上,嘴里叼着一根从杀手兜里搜出来的古巴雪茄,手里把玩着那把格洛克。
在他脚边,那个让各国情报机构头疼不已的顶级杀手,正被几根粗得吓人的工业电缆捆成了粽子,像只死狗一样偶尔抽搐。
灰鹞冲过去,一把揪住秦峰的衣领,眼睛通红。
“你他妈疯了?!拿自己当诱饵?你知道只要差这一秒,躺在地上的就是你!”
秦峰任由他拽着,深深吸了一口雪茄,呛得咳嗽了两声,脸上却露出了重生以来最真实的笑容。
那是一种从尸山血海里爬回来的人才有的笑。
“灰鹞,审他。”
秦峰指了指地上的“粽子”,“我要赵文渊买凶杀人的所有证据链。转账记录、中间人、通话录音,哪怕是一个标点符号,都要给我撬出来。”
“你……”灰鹞看着秦峰那双在黑暗中亮得吓人的眼睛,突然觉得后背发凉。
这哪里是个体制内的干部?
这分明是一头刚刚尝到血腥味的狼王。
……
北京,某部委大院深处。
赵文渊正在修剪那盆珍贵的十八学士茶花。
书桌上的平板电脑突然亮起红光。
那是任务系统的最高级警报。
【警告:代号“医生”信号消失。】
【最后回传数据分析:目标存活,极度危险。】
“咔嚓。”
赵文渊手中的剪刀稍微偏了一毫米,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掉了下来。
他盯着屏幕,那个原本在他眼里只是“有点小聪明”的年轻人的头像,此刻仿佛变成了一个黑色的漩涡。
“没死……”
赵文渊放下剪刀,拿起旁边的热毛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动作优雅得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只是,指尖在微微颤抖。
那是猎人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正在被猎物反向锁定的颤栗。
“好。”
“很好。”
赵文渊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轻声说道:
“秦峰,你终于有资格,坐到我对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