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签下你的名字，保你蓝氏满门老小。”
“还是，让孤用你的血，来润这支笔？”
朱标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无形的铡刀，悬在蓝玉和所有淮西勋贵的脖颈之上。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
大堂之内，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和铁链偶尔碰撞发出的，绝望的声响。
蓝玉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面前那份薄薄的奏折。
那不是纸，那是枷锁，是套在他们整个淮西武将集团脖子上，永世不得翻身的枷锁！
他戎马一生，宁可在战场上被人一刀砍下脑袋，也绝不想受此奇耻大辱！
可。。。。。。
他眼角的余光，扫过身后那些跟随自己，一同打下这片江山的兄弟们。
常茂已经像一滩烂泥，人事不省。
曹震抖如筛糠，涕泪横流。
其他人，更是面如死灰，眼神中充满了哀求和恐惧。
他们身后，是成百上千个家庭，是数万条人命！
签，他们从此就成了被拔了牙的老虎，任人宰割，但家族尚能保全。
不签，今夜过后，应天府必然血流成河，蓝氏、常氏、曹氏。。。。。。这些曾经荣耀的名字，将彻底从大明的史册上被抹去！
“呵呵。。。。。。呵呵呵呵。。。。。。”
蓝玉突然低声笑了起来，笑声沙哑，充满了无尽的悲凉。
他笑自己，自以为能掌控兵权，纵横捭阖，却不料，被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笑自己，自以为看透了朝堂，却没看透，这位太子殿下，早已布下了一个环环相扣，不死不休的绝命杀局！
他终于，缓缓地，伸出了那只曾经能开三石强弓，如今却重如千钧的手。
“大哥！不可！”
一个虚弱的声音传来，竟是那曹震，不知从哪来的勇气，哭喊道，“签了！咱们就全完了啊！”
蓝玉没有理他，只是自嘲地摇了摇头。
不签，现在就完了。
他拿起那支笔。
大堂内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蓝玉颤抖着笔尖，在那份奏折的末尾，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当最后一笔落下的时候，他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精气神，整个人瞬间苍老了十岁。
“我。。。。。。我签。。。。。。”
“殿下。。。。。。我签！”
曹震第一个崩溃了，他连滚带爬地膝行到桌案前，抢过笔，胡乱地在奏折上划下了自己的名字。
有一个带头的，就有第二个。
“我也签！”
“殿下饶命！臣签！”
剩下的勋贵们，如同见了救命稻草的溺水者，争先恐后，丑态百出，将自己的名字，烙印在了这份耻辱的“投降书”上。
看着奏折上那一个个歪歪扭扭，浸透了恐惧与屈辱的名字，齐德龙等年轻官员，激动得浑身颤抖。
他们知道，他们正在见证历史！
见证一个旧时代的落幕，和一个新时代的开启！
朱标缓缓走下台阶，从齐德龙手中，接过了那份沉甸甸的奏折。
他甚至没有多看一眼跪在地上的蓝玉等人，只是将奏折小心地折好，放入怀中。
然后，他转身，对着汤和下令。
“信国公。”
“臣在！”
“将这些人，全部押入诏狱天牢，严加看管。没有孤和父皇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
“臣，遵旨！”汤和一挥手，京营的士兵如狼似虎地冲了上来，将蓝玉等人一个个架起，向外拖去。
“殿下！你答应过饶我们家小的！”
“殿下！我们已经签了啊！”
哭喊声，求饶声，咒骂声，不绝于耳。
朱标充耳不闻，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被拖出大堂，直到最后一个身影消失在门外。
“殿下，”齐德龙上前一步，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嘶哑，“现在，是否要立刻派人，接管京营军屯？”
“不急。”朱标摇了摇头，他的目光，望向了皇城的方向，深邃而又平静。
“这场戏，唱到这里，只是唱完了一半。”
“最关键的那个观众，还没有点头呢。”
。。。。。。
子时，皇宫，谨身殿。
偌大的宫殿，灯火通明，却寂静无声。
朱元璋一身常服，正坐在一张地图前。那张地图上，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南直隶所有卫所和军屯的位置。
他的手中，正拿着一块油石，不紧不慢地，打磨着一柄跟了他几十年的佩刀。
“噌——噌——”
磨刀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一下，又一下，充满了某种冰冷的节奏感。
“陛下，太子殿下求见。”一名老太监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低声禀报道。
朱元璋的动作停了下来。
“让他进来。”
片刻后，朱标迈步走进大殿。
他看着灯下的父亲，那微微佝偻的背影，和那把在灯光下闪着寒芒的战刀，心中一凛。
“儿臣，参见父皇。”
朱元璋没有回头，他依旧磨着自己的刀，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都解决了？”
“是。”朱标从怀中，取出了那份签满了名字的奏折，双手奉上。
“蓝玉等人，聚众兵谏，意图谋逆，已被儿臣联合信国公，尽数拿下。这是他们所有人的，请罪折。”
老太监接过奏折，呈送到了朱元璋的面前。
朱元璋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刀和油石。他接过奏折，展开，逐字逐句地看了起来。
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就像是在看一份无关紧要的邸报。
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许久。
朱元璋将那份奏折，轻轻地放在了桌案上，佩刀的旁边。
他缓缓地抬起头，那双在岁月中愈发浑浊，却也愈发锐利的眼睛，直直地看向了自己的儿子。
他没有问朱标是如何做到的，也没有夸奖他半句。
他只是指着那份奏折，又指了指旁边那把刚刚磨好的刀，用一种沙哑到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缓缓开口问道：
“标儿，你告诉咱。”
“这上面的人，是该用笔，还是该用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