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场干脆利落的胜利,带来的不是兴奋,而是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以及……归心似箭的焦灼。
奖金?
数字而已。
江水溶此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回家!
给家里那个等他等到心慌的“漏风小棉袄”做饭!
辛红姬显然深谙“及时雨”的道理。
没等江水溶开口索要,她已经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迎了上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欣赏和“捡到宝”的兴奋。
她二话不说,直接塞过来两样东西:一部最新款、还带着塑封膜的高端智能手机,和一张泛着磨砂黑光泽的银行卡。
“见面礼!” 辛红姬红唇一扬,指了指手机,语气干脆利落,“你那破机子可以扔了。”
她目光扫过江水溶那部屏幕碎裂、外壳变形、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旧手机,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江水溶没跟她客气,利落地拆开新手机包装,将自己那张同样饱经沧桑的手机卡抠出来,插进新机。
动作麻利,带着末世兵王对效率的本能追求。
至于那部旧手机?
他深度怀疑是原主喝多了摔的,或者干脆是被人揍的。
“卡里,” 辛红姬没等他问,主动解释,声音带着一丝财大气粗的豪爽,“有第一场十万块的出场费,第二场的出场费(翻倍),还有……”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明和满意,“你下注赢的那份。本金是秦庆借的,盈利归你。”
江水溶“嗯”了一声,接过银行卡,看都没看上面的数字,直接揣进裤兜。
钱?
够用就行。
末世里他明白一个道理:真正的价值在于能力和生存本身。
这具身体需要强化,女儿需要安顿,钱只是工具。
至于秦庆的本金,回头还上便是。
“回见。”
他言简意赅,转身就要走。
那扇薄薄的门板后面,有个小人儿怕是已经等得炸毛了。
“哎!急什么?” 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有力地拽住了他的胳膊。
秦庆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侧,脸上带着温和却不容拒绝的笑意,“红姐的话还没交代完呢。”
江水溶脚步一顿,锐利的目光投向辛红姬:“还有事?”
辛红姬脸上绽开一个极具亲和力(或者说极具拉拢力)的笑容,上前一步,气场全开:“江兄弟,我辛红姬能在深厦站稳脚跟,靠的就是一个信条——绝不亏待自己人!尤其是有本事、能扛事儿的自己人!”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江水溶,“你今晚登的是我江南会馆的台,赢的是我江南会馆的面子!从今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
她顿了顿,看到江水溶微蹙的眉头,立刻补充道:“今天仓促,而且赵纯然说你家里还有孩子等着,我就不多留你了。好好休息,养足精神。等你休息好了,随时过来,”
她加重语气,一字一顿,“咱们——当面谈谈股权转让协议。”
股权?!
江水溶眉峰锁得更紧。
这女人,胃口不小,想把他彻底绑上江南会馆的战车?
不等他开口表态(或者说拒绝),秦庆再次发力,那只手在他肩膀上用力拍了拍,带着一种“哥俩好”的亲昵,半推半拉地就带着他往外走:“好啦好啦!红姐的心意你收着就行!走吧,这地方偏,不好打车,我送你!赶紧回家哄孩子是正经!”
话落,根本不给江水溶和辛红姬再交流的机会,秦庆几乎是“挟持”着江水溶,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喧嚣的江南会馆大门。
辛红姬看着两人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撇了撇嘴,对着空气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小声嘟囔:“马屁精!献殷勤献得比谁都快!”
旁边的赵纯然忍不住捂嘴轻笑,声音温婉:“辛总,秦先生只是……惜才。毕竟,他曾经也站在那个擂台上。”
“要你说?!老娘什么不知道!”
辛红姬没好气地瞪了赵纯然一眼,转身,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带着点赌气的意味,走向她那间灯火通明的办公室。
只是转身的瞬间,嘴角那抹压不住的笑意,泄露了她此刻极佳的心情。
赵纯然看着老板傲娇的背影,无奈又好笑地摇摇头。
今晚押对了宝,奖金丰厚,心情自然明媚。
更何况,她太了解辛红姬了——那白眼,不过是别扭的认同罢了。
***
当江水溶终于推开那扇散发着陈旧木料气息的房门时,迎接他的,不是预想中扑过来的小小身影,而是一道冰冷、怨怼、几乎能凝成实质的目光!
江蓓儿小小的身子蜷缩在光板床的角落,像一只被遗弃在暴风雨中的幼兽。
她没哭,但那双过于早慧的大眼睛里,翻涌着比眼泪更刺人的东西——是“恨”!
一种被背叛、被欺骗、被再次推入绝望深渊的、尖锐的恨意!
江水溶心口猛地一沉!
如同被冰冷的铁锤狠狠砸中!
他手里还提着从街口小店特意买来的、热气腾腾的肉丝面和一小块精致的奶油蛋糕,食物的香气在狭小霉味的空间里弥漫开,却丝毫无法驱散那股凝结的寒意。
他出去拼杀,流血挣钱,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眼前这个小东西能吃饱穿暖吗?
她……为什么是这种眼神?
为什么会有恨?
小孩子的时间感知在等待中被无限拉长。
当暮色四合,最后一丝天光被黑暗吞噬,小屋彻底陷入死寂时,江蓓儿心中那点微弱的、因“拉钩”而燃起的希望火苗,就被无边的恐慌和自厌彻底扑灭了。
蠢!
太蠢了!
她蜷缩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那个满身酒臭、动辄消失、只会带来痛苦和绝望的“爸爸”,怎么会信守承诺?
她居然又一次傻乎乎地相信了!
就像过去无数次那样!
这等待的煎熬,这被抛弃的冰冷,比饥饿更让她痛恨自己!
为什么学不乖?!
就在她被悔恨和孤独啃噬得快要窒息时,门“哐当”一声被撞开!
“好闺女!爸爸给你买好吃的回来了!”
江水溶瞬间读懂了那眼神背后的惊涛骇浪。
他压下心头的震动,脸上迅速堆起自认为最温暖、最可靠的笑容,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带着十二万分的讨好。
他像捧着稀世珍宝般,将还冒着热气的食物捧到江蓓儿面前,献宝似的揭开盖子,浓郁的肉香瞬间弥漫开来。
“快尝尝!这可是人家店的招牌,香着呢!”
他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松愉快,试图驱散房间里的冰冷,“今天回来晚了点,都怪老爸不好,临时被老板抓去加了个班儿……”
他一边笨拙地解释着,一边麻利地拆开一次性筷子,递到江蓓儿面前,“不然啊,老爸肯定能早回来十多分钟,让你饿这么久,老爸心疼死了。”
他絮絮叨叨,像个第一次当爹的毛头小子,把面碗往江蓓儿面前又推了推,眼神殷切:“乖女儿,快趁热吃!尝尝味道咋样?要是不好吃咱就扔了!老爸现在有钱了!”
他神秘兮兮地凑近江蓓儿耳边,压低声音,带着一种暴发户式的笨拙炫耀:“告诉你个小秘密,咱们现在有钱啦!以后买包子,咱买俩!吃一个,丢一个!嘿嘿!”
说完,他还孩子气地对着江蓓儿比了个大大的“V”字手势,笑容灿烂得晃眼。
然而,面对这近乎谄媚的讨好和近在咫尺的、散发着致命诱惑的食物香气,江蓓儿却陷入了更深的茫然和僵滞。
她小小的身体一动不动,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江水溶,像在看一个天外来客。
就在几分钟前,她还在心里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这个再次抛弃她的“坏爸爸”,笃定他永远不会回来了。
可现在……他怎么又出现了?
带着食物,带着笑容,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笨拙的关切?
江水溶敏锐地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水光,心头一紧,小心翼翼地问:“乖……乖宝贝?你……哭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
这可是未来能把亲爹关进特制牢笼的“黑凤凰”啊!
她居然会……掉眼泪?
这比打赢那个“血屠夫”还让他震惊!
江蓓儿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
她猛地抬手,用袖子狠狠揉了一把眼睛,将那点湿意粗暴地擦掉,随即凶巴巴地瞪向江水溶,像只被惹怒的小兽,声音尖锐而充满攻击性:
“你做梦!谁哭了!我只是……只是怕你醉死在外面没人收尸!脏了我的地方!”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愣住了。
一股巨大的羞耻感瞬间淹没了她!
明明……明明被他说中了!
明明刚才害怕得要死!
明明在听到门响那一刻,心里涌起的是失而复得的狂喜!
可她为什么要说这么伤人的话?
为什么不肯承认?
她死死咬着下唇,倔强地瞪着江水溶,不肯再吐露半个软化的字眼。
心底却在疯狂呐喊:依赖是毒药!期待是深渊!只有自己才永远不会抛弃自己!
可为什么……为什么这个“坏爸爸”突然变得这么……不一样?
为什么他关切的眼神,会让她心里某个冰封的角落,裂开一道细小的缝隙,涌出滚烫又让她恐惧的暖流?
很久很久以前,她就已经在心里,亲手埋葬了那个叫“爸爸”的存在,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无牵无挂的孤儿。
可这短短几天,这个突然“变好”的男人,用他笨拙的“拉钩”、焦急的寻找、还有眼前这碗冒着热气的面……硬生生把她从冰窟里拽了出来。
她竟然……会对这样的“好”产生贪恋吗?
像那些她曾经鄙夷的、只会傻乎乎依赖大人的蠢小孩?
一股强烈的自我厌恶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天知道,她有多痛恨此刻这个……脆弱的、想要靠近温暖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