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形山盆地内,毁灭的能量风暴缓缓平息,留下满目疮痍。深渊之门上方的暗红符文黯淡无光,旋转近乎停滞,门内传来的吸力与咆哮也减弱了许多,但那种积蓄着更恐怖力量的压抑感却愈发沉重,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傅瑾宸以身为祭、与邪能节点同归于尽的那道璀璨剑光,如同最后的绝唱,其悲壮与决绝的气息仍在空气中弥漫,刺痛着幸存者的神经。
混沌护盾早已消散。曲微尘瘫倒在焦黑的地面上,身体布满了蛛网般狰狞的裂纹,灰芒在其中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彻底碎裂,将她化为齑粉。她的意识沉沦在无尽的黑暗与痛苦深渊,灵魂如同被撕裂又强行糅合,星钥的秩序、混沌道种的狂暴、星辰之力的冲刷、邪能的侵蚀……种种力量在她体内疯狂冲突、湮灭、又诡异地纠缠。傅瑾宸最后那丝微弱的内力光芒,如同投入沸水的雪花,瞬间便被混沌吞噬,只在她即将彻底湮灭的意识中,留下了一道刻骨铭心的悲恸与执念。
金先生站在略有破损的祭坛上,黑袍染尘,脸色微微苍白,显然傅瑾宸的拼死一击和仪式被强行逆转也让他受了些影响。但他眼中没有丝毫挫败,反而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扭曲的兴奋光芒。他挥手制止了想要上前彻底了结曲微尘的裁决者,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濒临崩溃的躯体,尤其是那布满裂纹却依旧顽强闪烁的混沌漩涡。
“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思议……”他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以凡人之躯,承载混沌初萌,引动星枢共鸣,甚至……触及了那早已被遗忘的‘源初契约’的残响……虽然愚蠢,却也可敬。只可惜,你不明白,‘主上’追求的,从来不是简单的毁灭……”
他缓缓抬起法杖,顶端那颗已变得漆黑如墨的潮生珠散发出幽幽光芒,一股阴冷而庞大的邪能缓缓汇聚,并非攻击,而是化作一道无形的枷锁,罩向曲微尘,试图将她连同那极不稳定的混沌道种一同禁锢、封印。
“如此完美的‘容器’和‘催化剂’,怎能轻易毁掉?待‘主上’降临,你的身躯,你的混沌,将成为祂稳固此界坐标、转化现实法则的最佳基石!这短暂的逆转,不过是让盛宴前的祷告,更加……美味罢了!”
然而,就在那邪能枷锁即将落下的瞬间——
异变陡生!
曲微尘体内那原本狂暴冲突、濒临崩溃的混沌能量,仿佛被傅瑾宸最后那丝蕴含至阳至纯昊天内力的“牺牲”意念所触动,又被金先生这充满贪婪与禁锢意味的邪能外部刺激,竟在彻底湮灭的前一刹那,发生了谁也未曾料到的诡异变化!
那丝微弱的昊天内力,如同一点星火,投入了混沌的油海。它并未被吞噬,反而在混沌道种本能的演化欲求下,成为了一个奇异的“引子”和“平衡点”!混沌道种那包容与演化的本质被激发到极致,不再无序地冲突毁灭,而是以一种近乎本能的、玄奥莫测的方式,开始疯狂地吞噬、分解、重组体内所有的力量!
星钥的秩序符文被碾碎,融入混沌;吞噬的邪能被净化戾气,化为原始养料;星辰之力被同化,成为演化根基;甚至连金先生施加的那道邪能枷锁,也被强行扯入体内,拆解吸收!她的身体成为了一个狂暴的能量熔炉,一切外来和内生的力量都被投入其中,进行着凶险万分的强制融合!
“呃啊啊啊——!”剧痛让曲微尘即便在深度昏迷中,也发出了无意识的凄厉惨嚎,身体剧烈抽搐,体表的裂纹中迸射出刺目的灰白光芒!
金先生脸色一变,试图加强封印,却发现自己的邪能竟如泥牛入海,被那混沌漩涡疯狂吞噬,反而加速了其内部的变化!
“怎么可能?!混沌道种竟能主动吞噬和转化‘主上’的力量?!这不符合……”他的惊呼戛然而止,眼中首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只见曲微尘眉心那混沌漩涡旋转速度骤然飙升到一个无法理解的程度,其中心那点灰芒猛地塌缩、继而爆发!所有的裂纹瞬间被灰白光芒填满、弥合!她的身体仿佛化作了半透明的光体,内部不再是血肉经脉,而是演化着星云生灭、法则初开的混沌景象!一股更加古老、更加原始、漠然于万物却又蕴含无限可能性的气息,从她体内轰然爆发,将金先生的邪能彻底冲散!
混沌道种,在内外压力的极致逼迫下,在傅瑾宸牺牲的昊天阳刚之意和星钥本源的最后守护下,竟险之又险地度过了最危险的崩溃阶段,完成了初步的“归源”!
此刻的她,不再是单纯的星钥执掌者,也不再是混乱的能量聚合体,而是一个初步稳定下来的、以人身承载混沌本源雏形的……极其特殊的存在!
她缓缓地,从地上漂浮起来,双眸依旧紧闭,但周身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灰白光芒,长发无风自动,每一根发丝都仿佛由混沌气流构成。她的气息变得深不可测,不再是强度的提升,而是一种本质的蜕变,仿佛与周围的空间、能量、乃至规则,都产生了一种奇特的亲和与……支配感?
金先生连连后退,脸上充满了惊疑不定和一丝难以掩饰的贪婪:“混沌归源……肉身化道?!这……这简直是……传说中的境界!你竟然……!”
他话音未落,曲微尘猛地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左眼瞳孔深处,星璇依旧,却蒙上了一层混沌的薄纱,清澈中带着漠然;右眼则彻底化为一片不断流转生灭的灰白漩涡,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与灵魂!
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种洞悉万物本质的、冰冷的平静。傅瑾宸的死,金先生的阴谋,自身的蜕变……一切信息在她心间流淌,化作了最纯粹的认知与……杀意。
她抬起手,指尖灰白气流缭绕,无需结印,无需咒语,只是对着金先生和他身后的祭坛,轻轻一指点出。
言出法随,仿佛混沌本身的意志降临!
“寂灭。”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爆发,没有璀璨的光华。金先生周身的邪能护盾,祭坛上运转的阵法符文,乃至他手中潮生珠散发的幽光,都在这一指之下,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画迹,无声无息地开始消散、湮灭!不是摧毁,而是从根本上否定其存在的状态!
“不!!!”金先生发出惊恐的尖叫,疯狂催动邪能抵抗,却发现自己的力量在这混沌寂灭之意面前,如同冰雪遇沸汤,迅速消融!他手中的潮生珠剧烈震颤,表面出现裂纹!
他眼中闪过极度肉痛与惊惧,猛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在潮生珠上,厉声喝道:“血遁!虚空引!”
嘭!
黑血爆散,化作一道浓郁的邪能烟雾,裹住他的身体,瞬间撕裂空间,遁入一道突然出现的细小裂缝之中,消失不见!竟是不惜损耗本源,动用秘术逃走了!而那枚出现裂纹的潮生珠,则在他遁走的瞬间,被他狠狠掷向深渊之门,似乎想借此引发某种变化。
曲微尘的那一指寂灭之力,最终落在了空处,将那片区域化为短暂的绝对虚无,随即又被周围涌来的能量填补。
她没有追击,只是漠然地看了一眼金先生遁走的方向,然后将目光投向了那枚射向深渊之门的潮生珠。
就在潮生珠即将触及门内黑暗的瞬间,曲微尘另一只手轻轻一招。
“归来。”
那枚蕴含着庞大邪能与一丝本源的潮生珠,竟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强行定在半空,然后乖乖地倒飞而回,落入她的掌心。珠体表面的邪能试图反抗侵蚀,却被她掌心的灰白气流轻易镇压、吞噬、转化,裂纹缓缓弥合,颜色逐渐褪去漆黑,泛起一丝混沌的灰蒙光泽。
轻而易举,夺敌重宝,化为己用。
剩余的裁决者和邪能傀儡,早已被这骇人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纷纷跪伏在地,瑟瑟发抖,不敢有丝毫异动。
曲微尘看都未看它们一眼,她的目光,完全被那扇暂时被压制、却散发着更危险气息的深渊之门所吸引。
初步归源的她,感知已截然不同。她能清晰地“看”到,门的背后,那庞大存在的意志,并未因仪式被打断而愤怒,反而……流露出一种更加深沉、更加期待的……“注视”?仿佛她此刻的蜕变,才是它真正等待的“果实”?
金先生最后的话语在她心中回响:“‘主上’追求的,从来不是简单的毁灭……”
混沌道种微微旋转,传递来一丝模糊的、源自本能的警示与……渴望?
这扇门,不仅是灾难之源,似乎也隐藏着关于混沌、关于星钥、关于一切本源的……终极秘密?
她缓缓飘向深渊之门,每一步踏出,脚下的焦土便焕发出一丝奇异的生机,却又迅速被混沌同化。手中的潮生珠在混沌气流冲刷下,彻底褪去邪异,化作一颗灰蒙蒙的、内部仿佛有混沌云团旋转的珠子,与她的气息水乳交融。
在门前站定,她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那冰冷、蕴含着无尽毁灭与吞噬之力的黑暗。
是终结,还是开始?
答案,或许就在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