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双鱼环绕烛阴巨树”图腾,连同深藏于树根处的微缩dNA双螺旋模型,被转化为精密的引力波编码序列。在蓝星委员会全体代表的见证下,在“深空之眼”阵列无声的嗡鸣中,这份承载着人类文明最郑重“自我介绍”的信号,宛若第二声更加浑厚、更加清晰的“星海鼓点”,朝着船底座真空区、朝着烛阴文明的方向,奔涌而去!
信号发送成功的确认信息传遍所有人类聚居地。然而,紧随其后的,并非持续的兴奋,而是全球性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这一次,不是十四年的漫长等待。根据“深空之眼”的探测能力和烛阴文明上次的响应速度推算,回音可能在‘三十天’左右抵达。但这三十天,却比之前的十四年更加难熬。
因为这一次,全人类都知道了。 知道了“烛阴”的存在,知道了那棵光洞构成的巨树,知道了人类主动伸出了手,并且……正在屏息等待那只来自反物质宇宙的手,是否愿意真正握上来。
殖民星,新希望市。
巨大的城市中心广场,全息天幕不再播放广告或娱乐节目,而是实时显示着船底座方向的深空星图,以及“深空之眼”阵列的监听状态标识。一个简洁的倒计时悬浮在星图旁:【预计响应窗口:29天18小时07分】。 广场上人流比往日稀少了许多,但留下的,大多都仰着头,沉默地看着那片深邃的星空和跳动的倒计时。卖小吃的摊贩生意冷清,老板也靠在推车上,望着天幕发呆。一个街头艺人停止了演奏,萨克斯管无力地垂在手中。 “张警官,今天第几起了?”一个年轻的警员压低声音问。 被称作张警官的中年人看了看空荡荡的街道和异常安静的广场,又低头看了看手腕终端上近乎空白的报警记录,摇摇头,脸上带着一丝不可思议:“一起没有。抢劫、斗殴、盗窃……比上月同期下降了快70%!邪门了,好像……好像全城的人都憋着一口气,等着天上那棵树回话,没心思干坏事了。”他抬头望向天幕,“也好,省心。”
地球,巴黎。
卢浮宫最热门的展厅前门可罗雀。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天文馆的穹幕影院外排起了长龙。人们安静地等待着下一场《深空之眼:与烛阴对话》的科普影片。影片内容早已被各种自媒体剧透了个遍,但人们依然趋之若鹜,只为在那巨大的穹顶下,感受星海的浩瀚和等待的庄重。 “妈妈,外星人真的会回话吗?”一个被妈妈牵着的小男孩小声问。 “会的,宝贝。”妈妈温柔地摸摸他的头,目光却和周围无数人一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我们送了很漂亮的画过去,它们上次也送了画给我们,它们……会再画一幅的。”
火星,奥林帕斯城穹顶社区。
社区中心的活动室里,气氛却异常热烈。这里没有倒计时牌,只有一堆形状各异、散发着柔和微光的‘暗银金属块’。这些是烛阴沟通项目组特批下来的、无害化处理的渊文明暗银金属边角料,被切割打磨成了适合儿童玩耍的“积木”。 “看我的!外星大树!”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男孩,鼻尖上沾着点灰,兴奋地指着自己面前的作品。他用大大小小的暗银金属块,歪歪扭扭地堆出了一个底座粗壮、上面分出几个枝杈的结构,虽然简陋,但神似那光洞巨树的雏形。枝杈顶端,他还特意用几个带小孔洞的金属块,象征性地代表“光洞”。 “我的才像!我的树上有小鱼!”旁边一个小女孩不甘示弱,她不仅堆出了树形,还用细长的金属条弯成弧形,试图在树干周围环绕出阴阳鱼的形状,虽然那“鱼”更像两条胖乎乎的虫子。 “老师老师!快看我的宇宙大树!”另一个孩子举起了自己的作品,那“树”已经抽象得恍如一个长满瘤子的棍子,但他脸上的自豪感却无比真实。 社区老师笑着,耐心地引导着孩子们,同时用终端悄悄记录下这充满童趣的画面。这些用外星金属搭建“外星树”的孩子,或许并不真正理解三十天等待的意义,但他们手中的“积木”,却成了连接两个宇宙最纯真的桥梁。
月球,“广寒宫”科研前哨。
巨大的环形山观测台内,气氛紧张而专注。科学家们紧盯着屏幕上的数据流,试图从宇宙背景噪声中提前捕捉到一丝异常的预兆。咖啡消耗量激增,休息区的沙发却空无一人。 “老王,歇会儿吧,你都盯了十二小时了。”同事递给观测员老王一杯浓咖啡。 老王布满血丝的眼睛依旧没离开屏幕,只是摆摆手:“不行,万一漏了点什么……这可是历史啊!再说了,你看地球那边犯罪率都降了,咱这更不能掉链子!”他灌了一口咖啡,苦味让他精神一振,“我就琢磨着,它们这次会回个啥?还是那棵大树?还是……会有点新东西?”
同步轨道,“观星台”空间站。
林薇站在巨大的舷窗前,殖民星蔚蓝的光晕映在她平静的脸上。主控大厅内,监听工作按部就班,但那种等待的张力弥漫在空气中。李明哲站在她身边,难得的没有检查武器,只是默默地看着深邃的宇宙。 “三十天……”林薇轻声说,“感觉比十四年还长。” 李明哲嗯了一声,目光扫过空间站内那些同样在默默等待的工作人员:“都在等。地球、火星、月球、殖民星……连街上的混混都消停了。”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你说……它们会喜欢我们送的‘画’吗?那两条鱼……会不会被当成怪虫子?” 林薇忍不住莞尔,紧张的气氛被冲淡了一丝:“谁知道呢?但至少……我们表达了最大的诚意和尊重。”她看着窗外那无垠的黑暗,“就像老王日记里说的,你带着善意去‘喂’,总好过带着愤怒去‘砸’。”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倒计时的数字一天天减少。全球的网络热点被各种关于烛阴的科普、猜测、甚至玄学预测占据,但现实世界却陷入了一种奇特的“低功耗”状态。工厂的噪音似乎低了些,街头的喧嚣淡了些,连股市的波动都平缓了许多。仿佛整个文明都屏住了呼吸,亿万双眼睛望向同一个深邃的方向,亿万颗心悬在同一条无形的弦上。
新希望市社区活动室里。 那个堆“歪树”的小男孩终于完成了他的大作。他小心翼翼地在树顶又加了一块带孔的金属块,然后满意地拍拍手,仰起沾着灰的小脸,看向窗外殖民星虚拟天幕上巨大的倒计时:【预计响应窗口:01天03小时55分】。 他拉了拉旁边老师的衣角,清澈的眼睛里满是期待: “老师,外星人的大树……会长高吗?” 老师蹲下身,看着孩子纯真的眼睛和那用暗银“积木”搭成的、充满希望的“歪树”,微笑着,也带着全人类的期盼,轻声回答: “会的,宝贝。只要我们用真心去等,它们……一定会回应的。” 窗外的天幕上,倒计时的秒数,无声地跳动着。沉默的三十天,即将抵达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