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狼骑的突然出现,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块,瞬间炸裂了战场。他们并非传说中青面獠牙的怪物,而是一支纪律森严、装备精良到令人发指的骑兵。清一色的黑色高头大马,披着锁子甲与皮甲混合的马铠,马上的骑士皆着玄色铁甲,脸上覆盖着只露双眼的狼首面甲,沉默如铁。他们冲锋时没有呐喊,只有沉闷如雷的马蹄声和弓弦震动的嗡鸣,以及一种无形的、凝聚如实质的杀气。
他们的战术简单、直接、高效。如同热刀切黄油般撕裂联军后阵,并不恋战,穿透后立刻迂回,再次冲锋,精准地切割着联军的指挥节点和后勤线。箭矢如同长了眼睛,专射军官和旗手;马刀挥舞,带起一蓬蓬血雨,动作简洁到冷酷,仿佛不是在杀人,而是在完成某种既定的收割程序。
李啸的靖王军和韩擒虎的边军,也算是大燕精锐,但在这种完全陌生的、高强度、高机动性的打击下,竟显得如此笨拙和混乱。前有陨星谷未破,后有这索命狼骑,联军瞬间陷入了被前后夹击的绝境。
“撤退!向东南方向交替掩护撤退!”李啸反应极快,尽管内心惊骇欲绝,还是嘶哑着下达了最正确的命令。继续围攻陨星谷已不可能,保存实力,脱离与这支恐怖狼骑的接触才是上策。
韩擒虎部更是早已失去了战意,那几架沉重的冲车成了逃命的累赘,被毫不犹豫地抛弃。联军如同退潮般,丢下大量尸体和辎重,仓皇向戈壁深处败退。
黑风狼骑并未深追,他们在将联军驱离陨星谷一定距离后,便如同出现时一般突兀地停止了追击,重新集结,黑色的阵型沉默地矗立在戈壁之上,如同一片不祥的乌云,遥遥对着残破的陨星谷。
谷内的战斗也停止了。幸存的星陨战士和影卫们依托着残垣断壁,惊疑不定地望着谷外那支神秘的军队,以及如同潮水般退去的联军。绝处逢生的喜悦还未来得及涌上心头,就被更大的疑虑和不安所取代。
“他们……是谁?”沈冰扶着受伤的手臂,走到陈苟身边,低声问道,眼中充满了警惕。
陈苟摇了摇头,脸色凝重。他的数据模型里,完全没有关于“黑风狼骑”的任何参数。这是一支完全未知的变量。“看李啸的反应,他们绝非友军。但此刻……他们似乎也没有进攻我们的意思。”
玄影和星瞳也汇聚到望星崖。星瞳第一时间检查了萧玉璃的状况,喂她服下了部落珍藏的稳定心神的药物,但萧玉璃依旧昏迷,脸色青灰,气息微弱,那诅咒的力量极其顽固。
“当务之急,是救治伤员,修复防御,并且……搞清楚外面那支军队的意图。”玄影看着谷外那沉默的黑色军阵,老练如他,也感到一股沉重的压力。
“他们是在等。”陈苟忽然开口,目光锐利地分析着对方的行为模式,“他们在等我们做出反应。或者说,他们在评估我们的价值。一支如此精锐的军队,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更不可能好心到只为替我们解围。他们必有所图。”
“图什么?龙脉?还是我们?”星瞳握紧了弯刀。
“很快就会有答案了。”陈苟看向谷口方向。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一骑从那黑色的军阵中越众而出。马上的骑士并未携带武器,手中高举着一杆小小的、同样是狼头图案的白色旗帜,这是通用的暂时休战或谈判的信号。骑士策马不紧不慢地来到陨星谷被破坏的谷口前百米处,勒住战马,用带着浓重西北口音、却异常清晰的中原官话向谷内喊道:
“黑风军统领,请陨星谷主事者,出谷一叙!”
声音在空旷的谷口回荡,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势。
谷内众人面面相觑。
“我去。”陈苟挣扎着站起身,虽然内力依旧紊乱,身体虚弱,但此刻,作为团队的核心决策者,他必须出面。
“我陪你。”沈冰立刻道。
玄影也上前一步:“老夫也一同前往,多个照应。”
星瞳看了看昏迷的萧玉璃,又看了看谷外,咬牙道:“我也去!这里是我的部落!”
最终,决定由陈苟、玄影、星瞳三人出谷谈判,沈冰留在崖上指挥全局,并保护萧玉璃。
三人走出残破的谷口,踏过满是尸骸和焦土的战场,来到了那名黑风军信使面前。近距离观察,更能感受到对方身上那股经过千锤百炼的煞气,以及座下战马那非同寻常的神骏。
信使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过,尤其在陈苟那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气质和虚弱状态上停留了一瞬,随即面无表情地说道:“三位,请随我来。”
他调转马头,引着三人向着那片黑色的军阵走去。
越是靠近,那股肃杀之气便越是令人窒息。黑色的骑兵们如同雕塑般静立,只有马匹偶尔喷出的鼻息和盔甲摩擦的细微声响。他们的目光透过面甲的缝隙落在三人身上,冰冷、审视,不带丝毫情感。
在军阵中央,一人一骑格外醒目。那人并未戴狼首面甲,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线条硬朗的中年男子的脸,肤色古铜,下颌留着短硬的胡茬,一双眼睛如同戈壁上的鹰隼,锐利而深邃。他同样身着玄甲,但肩甲和护心镜上雕刻的狼头纹饰更加繁复狰狞,显然身份不凡。他端坐于马背之上,身形挺拔如松,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信使将三人引至此人面前,躬身行礼:“统领,人已带到。”
那被称为统领的中年男子,目光缓缓扫过玄影和星瞳,最后定格在陈苟身上,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弧度。
“本将,赫连铁树,黑风军统领。”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金石之音,直透人心,“你们中,谁是那个引动‘龙吟’,身怀‘星核’,还能让靖王、韩擒虎乃至‘夜枭’都如此兴师动众的……陈苟?”
他果然是为龙脉而来!而且对情报掌握得如此精准!
陈苟心中凛然,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拱手:“在下便是陈苟。多谢赫连将军方才援手之恩。”
“援手?”赫连铁树嗤笑一声,带着一丝西北汉子特有的粗犷与直白,“不必往自己脸上贴金。本将出手,非为救你,只是那三方人马碍了本将的事,顺手清理掉而已。”
他话语直接,毫不掩饰。
“那不知将军所谓何事?又将如何处置我等?”玄影沉声问道。
赫连铁树的目光再次回到陈苟身上,眼神锐利如刀:“本将的来意,很简单。我要去‘昆仑’,需要熟悉路径和开启方法的向导,以及……稳定能量的‘钥匙’。”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陨星谷方向,显然知道萧玉璃和龙睛石的存在。
“你们,要么合作,带本将找到并打开‘昆仑’。要么……”他顿了顿,周身散发出冰冷的杀意,“本将就踏平这陨星谷,自己拿东西,自己找路。选吧。”
霸道,直接,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他将选择权赤裸裸地摆在了陈苟三人面前。
合作,是与虎谋皮,前门驱狼,后门进虎。
不合作,眼下这残破的陨星谷,绝对无法抵挡这支如狼似虎的黑风军。
陈苟的大脑飞速权衡。赫连铁树的目的明确,就是利用他们进入昆仑。这虽然危险,但至少暂时保住了性命,也为救治萧玉璃和修复部落赢得了时间。而且,有黑风军这股强大势力介入,或许也能牵制其他对龙脉虎视眈眈的势力……
“我们可以合作。”陈苟抬起头,直视赫连铁树的目光,“但我们有三个条件。”
“说。”赫连铁树言简意赅。
“第一,黑风军不得伤害陨星谷任何一人,并允许我们救治伤员,修复部落。”
“可。”
“第二,在抵达‘昆仑’之前,我们必须拥有行动自主权,并非你的下属囚徒。萧玉璃姑娘的伤势,你们需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赫连铁树微微眯眼,打量了陈苟片刻,点了点头:“可以,但若有人试图逃跑或耍花样,格杀勿论。”
“第三,”陈苟深吸一口气,“进入‘昆仑’之后,如何处置里面的东西,需从长计议。龙脉之力关乎天下苍生,绝不能落入野心家之手,重蹈前朝覆辙。”
听到最后一条,赫连铁树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他深深地看了陈苟一眼,忽然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一丝嘲讽,又有一丝别的意味:
“野心家?小子,你可知这天下,谁才是最大的野心家?放心,本将对那能毁天灭地的‘昊天镜’没兴趣。本将要的,是‘昆仑’里另一样东西。那样东西,或许还能救你们那位‘圣躯’姑娘一命。”
他想要昆仑里的另一样东西?还能救萧玉璃?
陈苟心中一震,正想追问那是什么东西,赫连铁树却已经调转了马头:
“条件本将答应了。给你们一天时间处理杂事。明日此时,出发前往昆仑。若敢延误……”他没有说完,但那股冰冷的杀气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挥了挥手,黑风军如同得到指令的机器,开始后撤,在距离陨星谷数里外的一片高地扎营,隐隐形成监视与包围之势。
脆弱的、基于相互利用的休战,就此达成。
陈苟三人心情沉重地返回谷内。虽然暂时解除了覆灭的危机,但黑风军的出现,让前景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和危险。
“他想要昆仑里的什么东西?”星瞳忧心忡忡地问道。
“不知道。但他说那样东西能救玉璃……”陈苟看向依旧昏迷的萧玉璃,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但随即又被更大的疑虑覆盖。赫连铁树的话,有几分可信?
玄影叹了口气:“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先救治伤员,稳定局面吧。”
陨星谷内,开始了紧张的善后工作。救治伤员,掩埋死者,修复部分被破坏的设施。气氛压抑而忙碌。
陈苟守在萧玉璃床边,看着她苍白的脸,心中充满了无力感。穿越至今,他凭借现代知识和坚韧意志闯过无数难关,但面对这种涉及灵魂血脉的诡异诅咒,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束手无策。
赫连铁树……昆仑……那样东西……
他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关键词。
深夜,当谷内大部分人都因疲惫而沉沉睡去时,陈苟依旧毫无睡意。他走到残破的谷口,望着远处黑风军营地的点点篝火,如同黑暗中野兽的眼睛。
就在这时,他怀中有一样东西,突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是那块来自韩擒虎府护卫身上的、刻有“甲三库,龙睛为钥,子午交替,镜湖倒影”谜语的黑色木牌!
这木牌自从离开京城后一直沉寂,为何此刻突然产生异动?
陈苟掏出木牌,只见在清冷的月光下,木牌表面那些原本黯淡的符号,似乎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流光,并且,木牌本身指向了一个明确的方向——正是黑风军驻扎的那片高地!
难道……这木牌感应到的,不是“镜湖”(太液池)那样的前朝秘藏,而是……与黑风军,或者与赫连铁树想要的那件“东西”有关?!
一个更惊人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陈苟的脑海。
赫连铁树如此执着于昆仑,他麾下的黑风军又如此神秘强大……他们会不会……与前朝,甚至与星陨部落一样,与这龙脉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渊源?!
这突如其来的联想,让陈苟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一瞬。
如果猜测成真,那这次被迫的“合作”,其背后的水,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