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拄着木棍,跟在张大爷身后往镇上走。右腿的疼比昨天轻了点,是老中医新换的草药管用,可走快了还是发颤,裤腿蹭着地上的碎石子,发出 “沙沙” 的响。
“再抓两副药,你这腿就能慢慢拄着拐走了。” 张大爷走在前面,手里拎着个布兜,装着给柱子补身子的两个鸡蛋,“等腿好利索,咱再想办法找王老板要说法。”
柱子没接话,只是攥紧了兜里的二十块钱 —— 这是老周留的最后一点钱,昨天给老中医付了药费,只剩八块。他想着,要是能再攒点钱,就先回趟家,哪怕只看一眼秀兰和军娃,心里也踏实。
快到镇上时,路过一家茶馆,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粗哑得像磨过砂纸。柱子的脚步突然顿住,手不自觉地按住了右腿 —— 是王老板的声音。
“李主任那边你得再打点打点,上次塌方的事,可不能让上面知道。” 王老板的声音混着茶碗碰撞的脆响,飘出茶馆门,“那几个受伤的农民工,尤其是那个叫柱子的,还敢跟我要医药费?再闹,就让人把他赶远点!”
“王哥你放心,李主任收了你的东西,肯定不会管这事。” 另一个声音谄媚得很,“那柱子就是个农民,没靠山没势力,随便吓吓就不敢闹了。再说,他腿都伤成那样,还能翻出啥花样?”
柱子的血瞬间涌到头顶,手里的木棍 “哐当” 掉在地上。他想冲进去,却被张大爷死死拉住。张大爷捂住他的嘴,往旁边的柴房拽 , 柴房是茶馆堆柴火的地方,门虚掩着,里面堆着半人高的玉米秆。
两人刚躲进去,茶馆的门就开了。王老板和一个穿中山装的男人走出来,中山装的口袋里露出半截烟盒,是县里供销社特供的牡丹烟。“你尽快把那几个农民工的事处理了,别留尾巴。” 中山装拍了拍王老板的肩膀,“李主任说了,年底还要靠你这矿上的税钱呢。”
“放心,我明天就让人去看看,那柱子要是还在附近,就把他赶走!” 王老板的声音恶狠狠的,“敢跟我作对,没好果子吃!”
两人走远了,柱子才从玉米秆后面探出头,胸口还在剧烈起伏。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找王老板要医药费会被赶出来,为什么去公社、县里都没人管 —— 王老板上面有人,是县里的李主任给他撑腰,塌方的事早就被瞒报了,他的伤,他的委屈,在这些人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你别冲动!” 张大爷拍着他的背,声音压得很低,“他们人多势众,你现在出去,就是自找苦吃!”
“那我就眼睁睁看着他逍遥法外?” 柱子的声音发颤,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腿伤成这样,连家都回不去,他倒好,有靠山有势力,还想赶我走!”
柴房里的玉米秆散发着干燥的气息,却压不住柱子心里的火。他想起去年冬天,塌方时被石头砸中的剧痛,想起在破窑洞里啃冷红薯的日子,想起秀兰和军娃还在家等着他,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咱不能硬来,得想办法。” 张大爷蹲下来,捡起地上的木棍递给柱子,“你忘了,老周走的时候说,矿上还有几个跟你一起受伤的工友?他们说不定也在找王老板要说法,咱要是能找到他们,一起去上面反映,说不定还有点希望。”
柱子愣了愣,是啊,老周之前提过,有个叫二牛的工友,也被砸伤了胳膊,现在不知道在哪。要是能找到二牛他们,人多力量大,说不定能跟王老板的靠山抗衡。
“可咱咋找他们?” 柱子的声音低了点,眼里有了点光,“矿上那么大,他们说不定早就走了。”
“慢慢找,总能找到。” 张大爷站起来,往柴房外看了看,“先别管这些,你现在得赶紧离开这里,王老板说明天要派人来赶你,咱得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躲。”
两人刚要走,就听见远处传来脚步声 , 是两个穿黑褂子的男人,手里拎着棍子,是王老板矿上的保安。“王哥说,那柱子可能还在这附近,咱去柴房看看!”
柱子和张大爷赶紧往玉米秆深处缩,屏住了呼吸。柴房的门被推开,手电筒的光扫过玉米秆,离他们只有两步远。“没人啊,是不是已经走了?” 一个保安说。
“再找找,别放过任何地方!” 另一个保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棍子戳着玉米秆,“要是找到他,就把他的腿再打断,看他还敢不敢跟王哥作对!”
柱子的手攥得紧紧的,指甲嵌进了掌心。他看着手电筒的光在眼前晃,心里想的全是秀兰和军娃 ,他不能有事,他得活着回去,不能让他们失望。
“算了,别找了,一个残疾人,跑不远,明天再找。” 保安的声音渐渐远了,柴房的门被关上,外面恢复了安静。
两人又在玉米秆里躲了半晌,确认没人了,才慢慢走出来。天已经擦黑,镇上的灯亮了起来,昏黄的光映在地上,像撒了一地碎金子,可柱子却觉得心里一片冰凉。
“先去我远房侄子家躲两天,他家在山那边,王老板的人找不到。” 张大爷拉着柱子,往镇外走,“等过两天,咱再找二牛他们的消息。”
柱子点点头,拄着木棍,一瘸一拐地跟着张大爷。右腿的疼又开始了,可他没敢停。他知道,王老板的靠山没倒,他的事就没那么容易解决,甚至还会有危险。可他不能放弃 , 为了秀兰,为了军娃,为了那些跟他一样被欺负的工友,他得撑下去,得找到办法,让王老板和他的靠山,付出该有的代价。
走在山路上,风刮过树林,发出 “呜呜” 的响。柱子摸了摸怀里的画 ,是他画的秀兰、军娃和他,虽然画得不好,却被他叠得整整齐齐。他把画贴在胸口,心里默念:秀兰,军娃,再等等我,我一定能回去,一定能给你们一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