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昭是被手机震动惊醒的。
凌晨五点，助理小陆的语音消息炸在耳边：“昭姐，林老太太上《世家人物志》了！您快看看回放，她刚说到‘林家媳妇的修养’——”
她掀开蚕丝被坐起，床头灯在发间投下暖黄光晕。
手机屏幕里，林老太太端坐在深褐色檀木椅上，银白卷发一丝不乱，珍珠项链垂在墨绿旗袍领口，镜头扫过身后博古架时，那张她抱着幼年林修远的照片正端端正正立在最上层。
“我们林家最重孝道。”林老太太指尖抚过茶盏边缘，声音像浸了老普洱的绸缎，“做媳妇的，总该知道进退。有些年轻人呐，仗着些小聪明就想翻天，却忘了——”她抬眼看向镜头，眼角细纹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规矩，是要拿敬畏心来守的。”
沈昭昭的指甲轻轻掐进掌心。
她想起三天前林老太太发在家族群里的虾粥照片，想起周曼如跪在地毯上哭花的妆，想起林修远剥虾时垂落的眼睫。
原来那碗虾粥不是妥协，是缓兵之计——老太太到底是要亲自下场，用最体面的方式，把她按回“不懂规矩”的泥里。
“去把书房那本老相册拿来。”她对着空气喊了一声，保姆张姨很快捧着暗红色皮质相册进来，封皮上“林氏家影”四个烫金小字有些发旧。
沈昭昭翻开第一页，果然看见那张被林老太太在节目里“无意”展示的照片：年轻的林老太太穿着月白旗袍，怀里的小修远攥着她的珍珠扣，圆乎乎的脸贴在她锁骨处，睫毛像小刷子似的。
“张姨，把客厅那盏落地灯搬到阳台。”她指尖摩挲着照片边缘的折痕，“再调杯蜂蜜水，要温的。”
上午十点，沈昭昭的微博准时弹出新视频。
镜头里，她穿着浅粉针织衫坐在藤编摇椅上，背后是爬满绿藤的阳台。
老相册摊在膝头，她翻到那张关键照片时，指尖顿了顿：“今天整理老照片，突然发现婆婆年轻时这么好看。”她侧过脸对镜头笑，眼尾梨涡若隐若现，“原来林总小时候也会抓着妈妈的扣子不撒手呀。”
视频切到照片特写，小修远皱着鼻子的模样清晰可见。
沈昭昭的声音放得很轻：“每个女人都有两段人生——一段是当女儿时，被捧在手心里；一段是当妻子时，要学会撑住一片天。可什么时候起，‘撑住’变成了‘必须活成别人期待的模样’？”
她合上相册，阳光透过藤叶在她发间碎成金斑：“我很幸运，遇到了愿意和我一起撑的人。至于其他……”她歪头眨眨眼，“婆婆教过我，林家的媳妇，最懂将心比心。”
评论区在十分钟内爆了。
“谁懂啊！小时候的林总也太可爱了！”
“昭华夫人这句话绝了——‘两段人生’直接点破老太太双标！”
“翻到老太太80年代的日记了！她写‘盼修远娶个温柔姑娘，陪他从晨雾到暮雪’，现在倒嫌儿媳不够温顺？”
“林氏官微快管管吧！老太太这是要把亲儿子婚姻作没？”
林氏集团顶楼会议室里，林修远的指节重重叩在会议桌上。
投影屏里还放着沈昭昭的视频，他盯着妻子歪头笑的模样，喉结动了动：“关于我个人家庭事务，即日起所有部门不得对外提供任何信息。”他扫过底下噤声的高管，“包括我母亲接受的访谈内容。”
秘书小吴递来平板，热搜榜前三全是#林总幼年照# #昭华夫人高情商回应# #林老太太日记对比#。
林修远划到最后一条，照片里泛黄的日记本上，年轻林老太太的字迹娟秀：“修远今天摔了碗，我打了他手心。他哭着扑进我怀里说‘妈妈别生气，我以后慢慢学’——我的小修远，要永远记得，爱比规矩重要。”
他合上平板，目光落在办公桌上沈昭昭送的青瓷笔架上。
那是他们结婚一周年时她亲手烧的，底部还歪歪扭扭刻着“修远昭昭”。
林宅书房里，林老太太盯着手机屏幕，指节把真皮沙发扶手攥出了褶皱。
视频里沈昭昭的声音还在循环：“每个女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她转身看向博古架上的照片，小修远的睫毛在照片里忽闪忽闪，像极了他三岁那年发烧时，趴在她膝头喊“奶奶手手”的模样。
书桌上的檀木匣里，那本尘封的日记本不知何时被翻了出来。
她指尖抚过“爱比规矩重要”那行字，忽然想起上周末沈昭昭蹲在花园里，给她养的蓝雪花浇水时说的话：“妈，这花喜阳，但也不能晒太久。就像人呐，疼得太狠会蔫，管得太严会折。”
窗外传来脚步声。
沈昭昭端着青花瓷碗站在门口，白瓷碗里浮着枸杞和雪耳：“妈，张姨煮了桃胶羹。”她目光扫过书桌上摊开的日记本，又落在博古架的照片上，嘴角弯了弯，“我刚路过花园，蓝雪花开得正好。”
林老太太望着她身后的月光，忽然觉得这双从前总被自己嫌“不够规矩”的眼睛，此刻亮得像星子。
她张了张嘴，最终只说：“放桌上吧。”
沈昭昭放下碗，转身要走时又停住：“对了，修远说明天陪您去看蓝雪花。”她推门出去时，月光漏进来，在日记本上投下一片银白。
林老太太盯着那片月光，忽然想起五十年前的冬夜，小修远发着烧往她怀里钻，她拍着他背哼的那首童谣。
窗外桂香浮动，书房里的座钟敲响十下。
三天后，林老太太的助理突然致电沈昭昭：“夫人说，明早陪您去老字号喝早茶。”电话那头顿了顿，“要穿您那件浅粉的针织衫。”
沈昭昭握着手机站在落地窗前，看楼下园丁在修剪蓝雪花的枝桠。
风掀起她的发梢，她望着林老太太房间那盏还未熄灭的灯，轻轻笑了。
有些冰，该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