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浸透的棉絮缠绕在山间,李秋月背着竹篓往深山走去。露水打湿的草鞋踩在碎石路上沙沙作响,她攥紧腰间装着草药的布袋,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形的红痕。自从那晚与大山决裂,债主赵虎每隔三日就来砸门,扬言要把她抵债卖到县城的窑子里。
穿过长满青苔的石拱桥,溪水在脚下湍急流淌。李秋月望着水面倒影,发现自己眼下青黑,发间不知何时多了几根银丝。去年这个时候,她和大山还会在溪边捉鱼,他总爱用湿漉漉的手抹她的脸,笑她受惊的样子像只炸毛的野猫。
秋月妹子!身后传来喊声。李秋月回头,见陈建军扛着锄头追来,额角还沾着草屑,听说赵虎昨儿又来闹了?我带了几个兄弟,往后他们再来,尽管招呼一声。
男人憨厚的面容让李秋月鼻尖发酸。她摇摇头:陈大哥,你的恩情我记下了,但这事终究要我自己解决。说罢,她转身往山林深处走去,荆棘划破袖口也浑然不觉。
山风裹着腐叶气息扑面而来,李秋月在一处断崖前停下。崖边长着几株歪斜的野参,这是她今日的目标。三天前她在镇上药材铺打听到,百年野参能卖个好价钱。她将麻绳系在腰间,咬着牙往崖壁攀爬,碎石不断从脚下滑落。
当指尖触到野参根部时,突然听见上方传来响动。李秋月抬头,只见一团黑影裹挟着泥土坠落——有人割断了她的麻绳!千钧一发之际,她伸手抓住岩缝里的藤蔓,整个人悬在半空。下方十丈处,寒潭翻涌着白色浪花。
贱人!敢跟我抢男人!尖锐的女声刺破空气。李秋月仰头,看见刘佳琪站在崖边,手里攥着半截麻绳,大山说了,只要你死了,他就带我远走高飞!
恐惧如潮水般漫过心头,李秋月却在这一刻冷静下来。她瞥见藤蔓旁有块凸起的岩石,深吸一口气,猛地荡起身体。指尖擦着岩石划过,终于在脱手的瞬间抓住了边缘。刘佳琪尖叫着搬起石头砸下,却被李秋月翻身躲过。
刘佳琪!李秋月抹掉脸上的血痕,声音冷得可怕,你以为杀了我就能和大山在一起?他连自家老婆的嫁妆都能卖,会真心对你?
这话似乎戳中了对方痛处。刘佳琪脸色骤变,疯狂嘶吼着继续扔石头。李秋月趁机攀住另一根藤蔓,手脚并用往崖顶爬。当她终于翻上崖边时,刘佳琪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半截还在晃动的麻绳。
跌坐在地上,李秋月浑身颤抖。她望着掌心被磨烂的伤口,突然笑出声来。原来在这深山中,比豺狼更可怕的,是人心。
夜幕降临时,李秋月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还没进门,就听见屋里传来嬉笑怒骂。她贴着门缝望去,看见大山正搂着个陌生女人喝酒,桌上摆着她藏在梁上的最后一袋米。
这娘们还藏私房钱!大山醉醺醺地拍着桌子,等赵虎把她弄走,这屋子就归咱们了!
李秋月攥紧怀里的野参,指甲刺破了油纸包。她转身摸黑走到后山,在栗子林深处挖出个深坑。月光下,野参泛着温润的光泽,这是她用命换来的希望。
秋月!陈建军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李秋月慌忙用土盖住深坑,却见男人举着油灯,脸上满是担忧,我找了你一整天!听说刘佳琪在镇上到处散播谣言,说你勾引赵虎...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李秋月和陈建军对视一眼,同时变了脸色。十多个黑影举着火把围过来,为首的赵虎满脸狞笑:小娘子,躲得够辛苦啊?今儿个该还债了吧?
陈建军挡在李秋月身前,握紧了腰间的柴刀:赵虎,有什么事冲我来!
哟呵,英雄救美?赵虎嗤笑一声,朝手下使了个眼色,给我往死里打!
棍棒如雨点般落下,李秋月抄起地上的木棍反击。混战中,她看见大山缩在人群后,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但当刘佳琪拽着他的胳膊时,那抹犹豫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漠的讥笑。
住手!李秋月突然大喊。她扯开衣襟,露出贴身藏着的匕首,你们再敢上前一步,我就死在这儿!
赵虎眯起眼睛:死了正好,省得老子还要花钱养你。不过这房子和地...
我在县城有个远房亲戚,李秋月强作镇定,如果三日后我没回去报平安,他就会报官。
这话让赵虎迟疑了。他盯着李秋月看了许久,突然哈哈大笑:好!三日后,我倒要看看你能变出什么花样!说罢,他一挥手,众人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陈建军瘫坐在地,额角鲜血直流。李秋月撕下衣襟为他包扎,指尖微微颤抖:陈大哥,连累你了。
说什么傻话,男人憨笑着摇头,我这条命,本来就是你救的。
月光下,两人相视而笑。李秋月望着陈建军坚定的眼神,心里某个冰封的角落悄然融化。远处传来猫头鹰的啼叫,新的危机与希望,正在这深山的寒夜里悄然生长。
李秋月扶着陈建军往家走,路过那棵老槐树时,看见树下堆着几捆柴火。陈建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昨儿砍的,想着你一个人不方便...话没说完,却见李秋月眼眶泛红。
谢谢。她轻声说。这两个字,承载着太多难以言说的苦涩与感激。
回到家,李秋月煮了碗姜汤给陈建军。火光映照着他结痂的伤口,让她想起多年前,大山受伤时也是这样躺在她腿上,撒娇要她喂药。如今物是人非,那个曾经温暖的家早已千疮百孔。
秋月,你打算怎么办?陈建军突然开口,赵虎那人,不会轻易罢休的。
李秋月望着跳动的火苗,沉默良久:我打听过了,山外的纺织厂在招人。等把野参卖了,我就...她的声音哽咽,离开这里。
陈建军握紧了手中的碗,欲言又止。最终,他只是低声说:如果你需要帮忙...
陈大哥,李秋月打断他,你能在我最困难的时候站出来,我已经很知足了。她起身走到门口,望着漆黑的夜空,有些路,注定要一个人走。
夜深了,陈建军执意要守在门外。李秋月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虫鸣,思绪万千。她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想起大山的背叛,想起刘佳琪的狠毒,更想起陈建军的善良。这些经历像一把把利刃,将她的天真和软弱一点点剥离。
突然,院子里传来细微的响动。李秋月警觉地起身,透过门缝望去,只见一个黑影正在墙角摸索。是大山!他鬼鬼祟祟地翻找着什么,月光照亮他脸上的醉意和贪婪。
李秋月握紧了藏在袖中的匕首,悄悄打开门。你在找什么?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大山吓得差点摔倒,看清是她后,又恢复了嚣张:老子找自己家的东西,关你屁事!
你的东西?李秋月冷笑,你把能卖的都卖了,现在连老鼠洞里的米都不放过?
大山恼羞成怒,扑上来要打她。李秋月早有防备,侧身躲开,反手就是一巴掌。这一巴掌用尽了她这些年的委屈和愤怒,大山踉跄着后退,撞到墙上。
李秋月指着门外,别让我再看见你!
大山捂着脸,眼中闪过一丝惧意。但很快,他又恶狠狠地说:你等着!等赵虎把你弄走,我...
你什么?李秋月逼近他,眼神冰冷,你以为赵虎会放过你?他连刘佳琪都能利用,更何况你这个没用的赌鬼!
这话似乎击中了大山的软肋。他张了张嘴,最终灰溜溜地逃走了。李秋月望着他消失的背影,终于松了口气。这一刻,她知道自己真正摆脱了过去的枷锁。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李秋月背起行囊。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曾经充满希望,如今只剩伤痛的家,转身走向山外。陈建军远远地站在路口,望着她的背影,默默为她祝福。
山风掠过树梢,吹落几片枯叶。李秋月的身影渐渐融入晨雾,如同一只破茧而出的蝶,向着未知却充满希望的远方飞去。而在这深山中,关于背叛、救赎与重生的故事,仍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