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四千人的队伍，即便有赵大河这个熟悉地形的向导带着尽量走小路、穿山林，目标还是太大了。
更何况他们刚刚在运城捅了马蜂窝，二十师团的鬼子正像疯狗一样，红着眼睛四处搜寻他们的踪迹。
一名尖兵从前方疾跑回来，向周卫国和周天翼低声道：“报告！团长，前面三岔口，发现鬼子！至少一个大队的兵力，正在抢修工事，看样子是想堵住我们！”
赵大河心里咯噔一下。
他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那个三岔口是通往永济方向的要道，一旦被堵死，绕路至少要多走一天，到时候周围的鬼子闻着味围上来，后果不堪设想。
周卫国和周天翼立刻蹲下，借着灌木的掩护，用望远镜观察前方。
果然远处路口人影绰绰，小鬼子士兵正在挖掘散兵坑，架设机枪阵地，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妈的，来得真快。”周天翼放下望远镜，看向周卫国：“卫国，绕路来不及了，鬼子肯定在调兵遣将。等他们合围完成，咱们就被包饺子了。”
周卫国目光冷静，盯着小鬼子阵地，没有立刻说话。
赵大河忍不住开口：“两位周团长，鬼子有一个大队，依托地形固守，我们强攻的话，恐怕…”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正面硬啃一个防守严密的大队，就算能啃下来，自己也得崩掉几颗牙，伤亡小不了。
周天翼转过头虎目圆瞪：“不绕了！直接从这里打过去！直线距离最短，能最快回到咱们的地盘。等鬼子把包围圈扎紧了，伤亡只会更大！”
他指着前方对周卫国说：“你看他们的工事，仓促构建，还不够完善。趁现在，集中力量，一口气给他凿穿！打的就是这个时间差！”
周卫国沉默了几秒，眼神锐利地扫过小鬼子阵地的几个关键点，然后果断点头：“同意~！凿穿它~！”
赵大河心头一紧，还想再劝，但看到周卫国和周天翼那不容置疑的眼神，他把话又咽了回去。
这两位长官的决定，透着一种基于强大实力的自信。
周卫国看向赵大河：“赵连长把你知道的，关于前面这个路口鬼子布防的情况，详细说一下。火力点，可能存在的指挥部，迫击炮阵地的大致方位。”
“是！”赵大河立刻收敛心神，凭借记忆和之前侦察的情报，快速在地上用树枝画了个简易草图，标注出几个可能的机枪火力点和适合设置指挥所的位置。
周卫国和周天翼仔细听着，不时发问。
问清楚后，周卫国站直身体，目光扫过身边几名营连长。
“命令！一营，加强两个机枪排，从左翼突击，重点清除标注的1、2号火力点。二营，从右翼，负责3、4号区域。三营，作为预备队，跟进扩大突破口……。”
“动作要快！不要纠缠！突破后，全队立刻脱离，不许恋战！”
“是！”几名军官低声领命，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身奔向自己的部队。
赵大河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命令下达得如此之快，决策如此之果断，部队调动更是迅捷无声。
他看到那些衣衫褴褛的士兵，在接到命令后，眼神瞬间变得不一样了。
刚才还显得有些疲惫的队伍，此刻像一张缓缓拉开的硬弓，充满了危险的张力。
更让他惊奇的是那些手势。
周卫国和周天翼，以及那些基层军官，大量使用简洁的手势进行沟通。
手指一点，手掌一切，拳头一握，士兵们就明白了意图，迅速调整位置，组成一个个攻击小组。
整个过程几乎没有多余的声音。
士兵们默默检查着手中的武器，三八大盖、中正式、缴获的歪把子，还有不少人腰里别着好几颗日式手雷。
他们的动作熟练而迅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专注。
赵大河甚至看到几个脚上还缠着破布的士兵，正小心翼翼地把刺刀卡榫检查了一遍。
这种高效的战前准备，让赵大河这个老兵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他带的兵也算精锐了，但绝没有这种令行禁止、杀气内敛到极致的氛围。
“准备！”周天翼低吼一声，抬起了手中的驳壳枪。
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几名隐藏在侧翼的特种旅精准射手，率先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
几声清脆的枪响划破短暂的寂静。
远处小鬼子阵地上，两个刚刚架设好的歪把子机枪旁边，射手和副射手几乎同时脑袋一歪，瘫倒在掩体里。
“打！”周天翼的驳壳枪指向天空，打出了一梭子子弹。
“杀！”
震天的喊杀声骤然爆发！
左右两翼的一营和二营士兵，如同两道决堤的洪水，猛地向小鬼子的阵地扑去。
不是周卫国不想投入更多兵力，而是这个地方只允许投入这么多，再多只会增加进攻的伤亡。
战斗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
小鬼子的反应也不慢，剩余的机枪开始喷吐火舌，步枪子弹嗖嗖地飞过来。
但接下来的一幕，彻底颠覆了赵大河对步兵进攻的认知。
那些冲锋的特种旅士兵，在小鬼子火力下展现出的战术动作，让他看得眼花缭乱。
匍匐前进时，他们的身体紧贴地面，手肘和膝盖协调用力，速度快得惊人，在崎岖不平的地面上迅速接近敌方阵地，赵大河觉得他们在地上爬得比自己全速奔跑还快！
到了需要跃进的阶段，这些士兵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双腿爆发出强大的力量，一步窜出三四米远，落地后立刻翻滚或者寻找掩体，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多余。
小鬼子射来的子弹，大多只能追在他们身后，打在地上溅起一蓬蓬尘土。
小鬼子阵地的机枪成了重点照顾对象。
往往一挺机枪刚打出几个点射，立刻就会引来精准的打击。
有时是远处飞来的冷枪，直接打穿射手的头颅；
有时是冲锋的士兵在跃进过程中，一个短暂的停顿，举枪、瞄准、击发，动作一气呵成，机枪立刻就哑火了。
赵大河亲眼看到一个士兵，在跑动中单膝跪地，只用了一秒钟瞄准，就击毙了一个躲在沙包后的鬼子机枪手。
手榴弹的运用更是让赵大河开了眼界。
这些士兵臂力惊人，投掷距离远超普通部队。
更可怕的是他们的准头。
有人像扔石头打鸟一样，轻松将手榴弹扔进百米外的小鬼子散兵坑；
有人利用角度，让手榴弹在掩体上方空爆；
还有人连续投掷，用手榴弹的爆炸覆盖一片区域，为战友开辟通路。
那投掷的精准度和威力，简直堪比小口径迫击炮！
小鬼子的防线，在这种高效、冷酷、多点开花的打击下，迅速变得千疮百孔。
爆破组冒着弹雨冲上前，用炸药包和集束手榴弹迅速清除了铁丝网和简易障碍。
突击组像一把烧红的尖刀，狠狠插进小鬼子阵地的薄弱环节，然后不顾一切地向纵深猛冲。
他们不与沿途的零星抵抗纠缠，只是用精准的射击和手榴弹开路，目标明确——打穿它！
整个突破过程，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从发起攻击到撕开小鬼子大队的核心阵地，前后不到十分钟！
赵大河跟着周卫国的指挥位置向前移动，当他踏过小鬼子的战壕时，战斗已经基本结束。
残余的鬼子还在零星抵抗，但已经无法组织起有效的防御。
部队没有丝毫停留，按照命令，迅速穿过突破口，向预定方向撤离。
赵大河走在满是弹坑和尸体的阵地上，下意识地观察着那些被击毙的小鬼子士兵。
这一看，让他从头凉到脚。
视野之内，倒毙的鬼子尸体，几乎无一例外，头部都有着致命的弹孔！
眉心、太阳穴、后脑……位置各不相同，但都精准致命。
一些还在抽搐的伤兵，也被后面跟进的士兵冷漠地补上一枪，同样是头部。
枪枪爆头！
这需要何等恐怖的枪法？
需要在何等混乱激烈的战斗中保持绝对的冷静？
这已经不是战斗了，这是一场高效的、程序化的杀戮。
赵大河之前所有的担忧，关于伤亡，关于强攻的代价，在此刻显得如此可笑。
这支看起来像乞丐一样的部队，用一场教科书级别的快速突破战，给他上了一课。
他们以微小的代价，干脆利落地击溃了兵力相近、并且占据地利防守的小鬼子一个完整大队！
他看着前方那些沉默行军的、背影依旧狼狈的士兵，心中充满了无与伦比的震撼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敬畏。
他之前对“精锐”的理解，在这一刻被彻底粉碎、重塑。
这支部队，是一群为战争而生的怪物。
部队没有回头，带着缴获的少量紧要物资和伤员，迅速消失在山路的尽头。
只留下身后那片死寂的阵地，和满地的、几乎都是头部中弹的小鬼子尸体，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短暂而残酷的凿穿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