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7月下旬,徐州会战的硝烟逐渐散去,但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舆论战,却在东京和武汉同时打响。
东京的“捷报”
樱花国东京,大本营新闻发布会现场。
镁光灯闪烁,将讲台上日军发言人那张矜持而骄傲的脸照得发亮。
他清了清嗓子,用带着刻意拔高的语调向台下众多的国内外记者宣布:“诸位!帝国皇军已于近日,完全攻克支那战略要地徐州!此役,乃皇军武威之辉煌体现,给予支那政府军主力以毁灭性打击!”
他略微停顿,享受了一下台下日方人员热烈的掌声,然后公布了关键数据:“此战,我军确认歼灭支那军主力,包括其溃散与被俘人员,总计超过三十万人!”
台下响起一阵低呼,这个数字显然极具冲击力。
发言人语气转而“沉痛”,但眼神依旧锐利:“而英勇的帝国皇军,为达成此战略目标,亦付出重大牺牲,各类损失合计四万余人。”
他没有具体说明这“四万余人”中,阵亡、重伤、轻伤各占多少。
在官方通稿和随后见报的文章中:“损失”这个词被模糊使用,重点完全放在了“歼敌三十万”和“攻克徐州”上。
大本营内部,少数知晓部分真实战况的高级军官,对这份战报心照不宣。
他们需要这份“捷报”来维持国内高涨的战争情绪,向天皇和国民交代,同时向国际社会,特别是那些潜在的调停方或援助国,展示皇军不可战胜的形象,进一步孤立和施压大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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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的“战报”
几乎在同一时间,武汉,军事委员会也召开了新闻发布会。
会场的气氛显得更为凝重。
大夏方面的发言人身着戎装,脸色肃穆,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会场:“各位同胞,各位友邦人士,我第五战区将士,在徐州地区与日寇血战数月,予敌重大杀伤后,现已按预定计划,成功转移至武汉防线。”
他首先强调了“成功战略转移”和“预定计划”,定下了“战略转进”而非“溃败”的基调:“根据各部队汇总战报及反复核实,此次徐州会战,我军共计毙伤日寇十万余人!”
台下顿时响起一阵掌声,比东京发布会更加热烈和持久。
这个数字,极大地鼓舞了在场国人的士气。
发言人抬手示意安静,语气转为沉重:“为达成此战略目标,阻滞日寇凶锋,我英勇将士亦伤亡颇重,初步统计,约十五万忠勇将士血洒疆场,或负伤退出战斗。”
他使用了“伤亡”这个合并概念,将阵亡、负伤乃至部分失踪人员都涵盖在内,但数字相对“保守”。
这份战报迅速通过电台和报纸传遍全国,旨在告诉国人,我们虽然放弃了徐州,但我们让鬼子付出了更惨重的代价,我们依然在战斗,国际社会应该看到我们的决心和力量。
军事委员会内部,何应钦将最终定稿的战报呈送给蒋介石。
老蒋仔细看了一遍,重点圈点了“毙伤日寇十万余”和“成功转移”两处,点了点头。
他关心的不仅是国内民心,更是伦敦、华盛顿和莫斯科对此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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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近郊,宪兵直属特种师驻地。
师部内严明翊将几份不同的报纸扔在桌上。
上面既有武汉官方喉舌的“毙伤十万”捷报,也有转载自外国通讯社的日方“歼敌三十万”消息:“哼,一个吹破了天,一个也得打个折扣。”
严明翊冷哼一声,对坐在对面的周卫国说道:“卫国,要是信了这些数字去制定作战计划,咱们离吃败仗就不远了。”
周卫国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师座明鉴。日寇四万的损失绝不可能,但我军十五万的伤亡,恐怕也远非实情。光是我们知道的,台儿庄、临沂、后期突围时几个断后部队,几乎都是打光了建制的。”
“没错。”严明翊走到挂在墙上的大幅徐州地区地图前,上面还用红蓝铅笔标记着一些已经过时的敌我态势。
他的目光锐利,仿佛能穿透地图,看到那些尸山血海的战场:“得抛开这些宣传,算算实账。”
严明翊沉声道,语气像是在进行一场严肃的兵棋推演:“鬼子投入的总兵力,前后超过四十个师团和独立旅团,这还不算航空兵和后勤部队。我们呢~!第五战区几乎全部主力,加上各路援军,高峰时近六十个师。”
他拿起一支铅笔,轻轻点着地图上的几个关键节点:“台儿庄,他们丢下了多少尸体?临沂血战,张自忠将军所部几乎打光,但鬼子矶谷、板垣两师团也是伤筋动骨。后期的菏泽、凤阳、济宁,还有我们突围时,各部队的阻击战,哪一场不是硬仗?”
周卫国补充道:“日军火力占绝对优势,其伤亡比通常较低,但此次我军抵抗顽强,多次近战、夜战,其伤亡比例必然高于以往。而且,他们公布的‘损失’,往往刻意压低阵亡数字,将大量重伤不治者归入‘病故’或其他类别。”
严明翊赞同地点头,开始给出自己的评估,每一个数字都显得沉重:“综合看,小鬼子直接战死的,保守估计,在八万人以上。这个数字,只多不少。”
他顿了顿继续分析:“按照一般攻坚战伤亡一比二甚至一比三的比例推算,加上其后勤、卫生条件虽优于我军,但也承受着巨大压力,其伤员数量,我估计有个小二十万。这批人短期内无法形成战斗力,同样在消耗其国力和战争潜力。”
周卫国默默计算着,脸色凝重。
八万战死,近二十万伤员,这意味着日军在徐州会战中,实际减员接近三十万!
这与其宣传的四万“损失”相差何其之远!
说完日军,严明翊的声音更低沉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惜:“我们……我们的代价更大。”
他深吸一口气:“很多部队,从师长到士兵,成建制地牺牲。光是几场核心防御战,损失就不下十万。
突围途中,为了掩护主力,多少断后的弟兄没能回来。我军战死的将士,恐怕超过二十万。很多番号,从此只能存在于战史档案里了。”
师部内一片寂静,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操练声,严明翊语气艰涩的继续说道:
“伤员更多,估计在四十万左右。缺医少药,很多轻伤因为感染变成重伤,重伤的……能活下来一半都是侥幸。这些都是我们未来反攻的本钱啊……”
周卫国沉默地点点头。
真实的数字,远比报纸上的黑白文字更加血腥和残酷。
它揭示了一个无情的事实:尽管给予了日军沉重打击,但大夏军队是用更多的鲜血和生命,迟滞了敌人的进攻步伐。
严明翊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周卫国:“卫国,记住我们今晚评估的这些数字。鬼子这次是伤筋动骨了,但他们家底厚,还没到伤元气的地步。而我们需要时间恢复元气,更需要改变打法。”
他用力拍了一下地图:“不能总指望将士们用血肉之躯去硬撼敌人的钢铁和火力!往后我们特种师,更要发挥尖刀和作用,用脑子打仗,用最小的代价,换敌人最大的伤亡!”
“是!师座!”周卫国挺身应道,他明白严明翊这番话,既是总结也是对未来作战方向的定调舆论战上的数字是虚的,但流淌的鲜血和牺牲的生命是真实的。
唯有正视这残酷的真实,才能在这绝境中,寻找到那一线胜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