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的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但林渊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
他只觉得浑身发烫，一种混杂着极度紧张、后怕、解脱和巨大荒谬感的情绪，像一锅烧开了的沸水，在他胸腔里翻腾不休。
他刚刚完成了一场可能是他这辈子最成功的，也是最无耻的表演。
在逻各斯的实时监控和指导下，他把一个名为“李明远”的、虚构的、温和而成功的企业家，演绎得入木三分。从步伐的节奏到眼神的温度，从语速的快慢到嘴角的弧度，每一个细节都堪称完美。
他甚至能感觉到，在他说出那句“你的诚实和善良，远比这四千块钱要值钱”时，自己都差点被自己感动了。
真是个好人啊，“李明明远”先生。
但林渊知道，自己不是。
他只是一个戴着面具的幽灵，一个遵循着冰冷算法的提线木偶，一个用精心设计的骗局，去“投资”一个善良女孩未来的……骗子。
这种认知上的割裂，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清泉”干预计划已完成。】
冰冷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将他从复杂的情绪中拉回现实。
【目标“瑞萌萌”核心价值体系已成功加固。经评估，其“善良”变量的权重提升17.3%，“自我价值认同”指数提升29.8%。】
【因本次成功干预，目标原定于天河战役中，死于饕餮炮火波及的概率，已由91.2%下降至74.5%。】
【综合评估：任务成功，‘方舟’计划总生存率提升0.02%。】
“才0.02%？”林渊听着这个吝啬的数字，嘴角抽搐了一下，“我感觉我奥斯卡影帝附体，把自己都快演哭了，你就给我这么点绩效？”
【根据宿主在任务期间的生理数据分析，您的心率在与目标对话时，峰值达到142次\/分，超出“沉稳企业家”人设安全阈值的21%。呼吸频率出现三次紊乱。左手小指有不受控制的轻微颤抖。】
【您的演技评估为：b-（及格）。建议加强情绪控制训练。】
林渊：“。。。。。。。”
我他妈谢谢你的专业评审啊！
他脱下那件价值不菲的西装，感觉像是卸下了一层沉重的外壳，随手将其扔进购物袋里，换回了自己那身洗得发白的t恤和牛仔裤。镜子里，那个所谓的“大佬”，又变回了那个看起来有些疲惫和迷茫的年轻人。
回到阴冷的防空洞，林渊将那身“霸总”行头扔到一边，整个人瘫倒在行军床上，感觉自己的精神被彻底掏空了。
一次“破”，一次“立”。
毁灭刘闯的信仰，与加固瑞萌萌的信仰。
他像一个精神分裂的上帝，前一刻还在用雷霆和洪水惩罚罪人，下一刻又要用阳光和雨露滋养信徒。
这工作，真的会让人发疯。
他闭上眼，正准备休息片刻，逻各斯那不合时宜的声音，又一次在他脑海中响起。
【“变量-刘闯”进入新阶段。他已召集残余人手，开始利用网络技术，反向追踪‘路人’的身份。】
【“变量-瑞萌萌”在睡前，给匿名邮箱发送了第二封感谢信。】
【恭喜您，实习生。你现在同时拥有了一个执着的追猎者，和一个忠实的‘信徒’。】
林渊看着全息屏幕上，代表刘闯的红色图标正闪烁着危险的光芒，而代表瑞萌萌的图标则散发着柔和的白光，一时间哭笑不得。
这算什么？
自己这是，玩脱了？
“我感觉……”林-渊看着天花板，低声道，“我像个骗子，又像个……救世主。我快要分不清自己做的事情，到底是对，还是错。”
他现在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一个人根本无法承受这一切。这种行走于人性钢丝之上的孤独感，比面对任何敌人都要可怕。
他需要同伴。
不是工具人，不是变量，而是活生生的，能与他并肩，能在他迷茫时拉他一把的……同类。
“逻各斯，”他坐起身，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停止所有匿名干预计划。‘幽灵’的时代该结束了。现在，启动‘方舟’计划的下一个阶段。”
【请定义。】
“招募。”林渊一字一顿地说，“给我找人。找那些和刘闯、瑞萌萌一样，在历史中被埋没，但却拥有改变世界潜力的火种。我要把他们……一个个，亲手带回来。”
【指令已接收。正在基于“基因潜力”、“意志力强度”、“专业技能”等多维度模型，筛选最优候选人……】
数据流飞速刷新，几秒后，一份档案浮现在林渊面前。
档案的顶端，是一张女子的证件照。照片上的她留着一头干练的短发，眼神温柔而专注，带着医者特有的悲悯和知性。
【姓名：苏半夏。】
【身份：巨峡市第一人民医院，神经外科主治医师。】
【基因潜力：生命编码（未激活）。】
【当前困境：因其导师陷入学术丑闻而受到牵连，被排挤出核心手术团队，职业生涯陷入停滞。】
林渊看着这份档案，尤其是那双清澈的眼睛，心中那股因扮演和欺骗而生的焦躁，竟奇迹般地平复了几分。
一个……拯救生命的人。
这或许是最好的开始。
“好，”林渊深吸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扛起了新的使命，“就从她开始。逻各斯，给我拟定一个接触方案。这一次，我不要再当什么神秘的‘幽灵’了。”
他看着苏半夏的照片，嘴角勾起一抹自嘲而又真诚的微笑。
“这一次，我要当个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