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八十六:活尸画皮·博物馆惊魂
市博物馆那具永生不腐的西域古尸,是三个月前从南疆考古遗址运过来的。刚开箱那天,连见惯了老物件的馆长都直咋舌——玻璃展柜里铺着暗纹锦缎台座,古尸侧身躺着,虽皮肤呈蜡黄,却透着种诡异的弹性,指尖甚至还能看出淡淡的纹路,眼睫纤长,垂在眼睑上,说是睡着了也有人信。解说牌上千年不腐,世所罕见八个字,配上射灯打在尸身的柔光,头一周每天围着看的人能排到馆外的梧桐树下。
可展出还没到半个月,夜班保安老李就先慌了。他在馆里干了十年,值后半夜班总爱揣个搪瓷缸子巡展,那天凌晨三点多走到永生不腐展厅,刚靠近玻璃柜就听见声——细得像蚊子叫,又像谁用指甲轻轻刮玻璃,他把耳朵贴上去听,声儿又没了。连着三晚都这样,老李攥着警棍在展厅转了半宿,最后蹲在展柜旁盯着古尸看,越看越发毛:那蜷着的左手小指,指节处的皮肤好像比白天展实鼓了些。
监控调出来时,几个领导围着屏幕皱眉头。画面被夜视仪滤得发绿,模糊得很,可把古尸手部放大了瞧,那小指关节确实微微动了动,像有虫子在皮肤下爬,指节处的皮肤颤了颤,还往下陷了半分。馆长骂保安眼花了,却还是让人给展柜加了层防弹玻璃,又在旁边多装了两个摄像头。
更邪门的是研究它的专家们。牵头的张教授是考古界的老权威,起初总夸这尸身保存技术绝了,后来却总在开会时盯着古尸照片出神,有回指着照片说:你们看,她嘴角是不是往上挑了?像在笑。旁边人凑过去看,照片里古尸明明唇线平直,哪有什么笑意。有个刚入职的年轻研究员更离谱,连着几天顶着黑眼圈上班,说夜里总做梦,梦见那古尸站在床边,冰凉的手往他脖子上贴,醒来时脖子总凉飕飕的,摸上去像敷了层冰。
最吓人的是上周。副研究员老王半夜翻进闭馆的展厅——他竟顺着排水管爬了三楼,攥着展柜玻璃要往里爬,手指抠得玻璃响,嘴里嘟囔着让我亲亲你,给你我的皮,保安听见动静冲进去时,他正用额头撞玻璃,额角都磕红了,被架走时还直哭,眼泪混着鼻涕糊了满脸:她等不及了,我得给她送皮去......
博物馆当天就闭了馆,拉上蓝白警戒线,上头用红笔写着设备维修,馆长揣着报告直奔上级部门,脸白得像张纸。我被人领去时是第二天下午,实验室里空调开得足,却透着股阴冷,几个白大褂围着无菌台站着,没人敢靠近,台上的古尸盖着块白布,轮廓透着股说不出的别扭,不像躺了个人,倒像裹着团活物。
掀开看看吧。我站在离台三步远的地方,没敢往前挪——空气里除了福尔马林的味,还飘着股淡淡的腥,像刚杀的鱼放了半宿,混着点脂粉香,怪得很。
张教授哆嗦着手掀开白布,我心里一下。确实保存得邪乎——皮肤不仅有弹性,底下还隐约能看见青黑的血管暗影,像刚抽完血的胳膊,血管在皮肤下轻轻鼓着,竟像还在流动似的。我掏出随身的罗盘递过去,铜盘刚挨近古尸胸口,指针地就定住了,针尖死死扎向它心口,不是平时测阴气时的晃,是钉死了似的,铜盘沿还透着股吸力,凉飕飕的,像有东西顺着胳膊往骨头缝里钻。
那股意念跟着就涌过来了:不是死人的僵,是滑腻腻的冷,像摸了把刚从井里捞上来的鱼,混着股贪得无厌的渴——不是渴水,是渴活气,还带着种虚荣到极致的骄纵,像有人一辈子对着铜镜描眉画眼,恨不能把天下的好皮囊都扒下来贴自己身上,见着谁的皮好就眼馋。
我伸手拨了拨古尸身上的殓服,料子是西域的织锦,看着华丽,上头绣的缠枝莲纹却不对劲。凑近了瞧,那纹路根本不是绣的,是用极细的人皮拼的——指甲盖大的人皮片,顺着纹路缝在一起,上头的毛孔都看得清,密密麻麻像筛子,看得人头皮发麻,后颈直冒凉气。
这不是湿尸。我直起腰,跟旁边脸色发白的馆长说,是画皮妖的本体。
老辈人讲过,画皮妖修炼到极致,能把自己的肉身修成假死的模样,靠偷来的人皮和精气撑着。它专挑年轻貌美的人下手,剥了皮贴在自己身上,还能借着人皮学人的模样,活个几百年不成问题。估摸是当年躲雷劫,或是被降妖的人追得急了,才装死埋了,没成想盗墓的挖出来,当成古尸送了博物馆。
那......那夜里的动静......馆长声音发颤,手攥着白大褂的下摆直拧。
是它要醒了。我指了指古尸的手指,指节处的皮肤比刚才又鼓了些,博物馆的灯光、人气,尤其是专家盯着它研究时那股专注劲儿,都是活气,它在吸这些气,好缓过来。那些刮擦声是它关节在动,骨头醒了要伸懒腰;专家被迷是它放的邪术——它睡了这么久,身上的人皮早干了,缺新皮了,研究员、教授的皮精气足,够它撑着活过来,老王就是被它勾了魂,迷了心窍。
那咋办?张教授急得直搓手,烧了?这可是......
不烧留着它醒透了害人?我打断他,这东西醒了,第一个就找你们这些盯着它看的人扒皮,到时候整个博物馆都得遭殃。
我让所有人都撤出实验室,关紧门窗,连通风口都用胶带封了。又让人去取黑狗血——得是刚杀的黑狗血,热乎的;朱砂要陈年的,研得细;还有库房里存的陈年高粱酒,度数越高越好,再扛来一筐桃木炭,得是三年以上的老桃木烧的,这些都是破邪的老东西。
我蹲在无菌台边,用黑狗血混了朱砂,拿毛笔蘸着往古尸身上画符。从额头画到脚心,符纹像锁链,缠得密密麻麻,尤其是心口和后颈,画了三道重符——那是它精气聚的地方。画到手指时,古尸的小指突然动了下,指甲尖蹭过我的手背,凉得像冰锥,我没敢停,接着往下画,直到把整具尸身都画满了红符,像裹了层血网。
又把桃木炭在台周围摆了圈,垒成小堆,间距不差半分,浇上烈酒,酒液顺着木炭缝往下渗,在地上积了薄薄一层。
红尘皮相,本就虚妄。我退到门口,看着台上的古尸,它身上的符纹隐隐发红,像有火在里头烧,你偷了一辈子人皮,害了无数性命,今儿该还了。
划了根火柴扔过去,火苗地窜起来,舔着桃木炭,响着烧起来,转眼就漫到了古尸身上。就在这时,那古尸突然地叫了一声——不是人声,尖得像猫被踩了尾巴,又透着股子怨毒,震得实验室的窗户都颤了颤。它猛地坐起来,胸口的符纹地亮了,红光一闪,又把它死死按在台上,可它还在挣,皮肤下鼓囊囊的,像有无数东西在里头撞,要破皮出来,看着像裹了袋活虫子。
火焰裹着它烧,噼啪作响,还冒着股恶臭,像烧烂肉混着焦毛,又夹着那股脂粉香,闻得人头晕。火光里影影绰绰的,竟有好多张脸在晃——有梳双髻的姑娘,有留长辫的小伙,还有满脸皱纹的老妇,都皱着眉哭,嘴张着像在喊,一闪又没了,估摸是被它扒了皮的冤魂,借着火烧要出来透口气。
烧了足有半个钟头,火才慢慢小下去,实验室里积了层黑灰,飘得满处都是。无菌台上只剩一小堆黑灰,还有几块烧不化的碎骨,白森森的,透着股邪气,捡起来摸,还是凉的。我让人用桃木盒装了,埋去了城郊乱葬岗,又撒了把糯米在土上,踩实了——怕它还有残魂没散。
后来博物馆重新开馆,那展柜空了,只摆了块展品调整的牌子,摆了仨月才换了件青铜器。见过那古尸的人,再没人提过它——那晚实验室的尖叫,还有火光里的人脸,成了所有人心里的疤,谁也不愿再碰。
有回跟张教授喝茶,他突然说:其实想想,它要是不贪那些皮相,好好修,说不定也能成个善类。我没接话,只看着杯里的茶叶沉下去——皮相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偏有人迷了一辈子,最后连自己的骨头都留不住,何苦来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