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祟
小林搬进城东“玉兰湾”公寓的那天,春末的风还带着暖意,楼下的玉兰花刚谢尽,枝头冒出嫩绿色的新叶,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草木香。他攥着钥匙打开1802室的门,一眼就爱上了这套loft——挑高的客厅,落地窗正对着小区的中央花园,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特意选了18楼,图的就是“要发”的好彩头,想着在这个城市里,总算有了个安稳的落脚地。
搬家那天,朋友帮着把最后一个纸箱搬上楼,拍着他的肩膀说:“行啊小林,总算熬出头了,以后就是都市精英了。”小林笑着递过一瓶水,心里确实美滋滋的——从挤在城中村的合租房,到拥有这套属于自己的小公寓,他整整拼了五年。收拾完屋子的当晚,他坐在落地窗旁的地毯上,喝着啤酒看着楼下的灯火,觉得未来的日子都透着亮。
可这份好心情没持续多久,怪事就像阴云一样,慢慢缠上了他。
最先察觉到不对劲,是搬进来的第十天。那天晚上,小林加班到九点多,懒得做饭,就在手机上点了份外卖。外卖小哥打电话说已经到楼下,他穿着拖鞋跑过去开门,门牌号1804就在斜对门,小哥站在门口递餐盒时,他无意间瞥见门牌号上的“4”,指尖突然没来由地抖了一下。
“谢谢啊。”他接过餐盒,转身要关门,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前踉跄了两步,餐盒“啪嗒”掉在地上,里面的番茄鸡蛋面洒了一地,汤汁溅到了刚擦干净的地板上。小林蹲在地上收拾,心里纳闷——明明门口什么都没有,怎么会绊倒?他以为是自己太累了,没当回事,可那天夜里,他总觉得心里发慌,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反复浮现出那个“4”字。
从那以后,“4”就像个甩不掉的影子,处处跟他作对。
上班坐电梯,要是有人按了4楼,他必定要等下一趟。有次早上起晚了,眼看就要迟到,电梯门开了,里面有人按了4楼,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退了出去,眼睁睁看着电梯关门。等下一趟电梯来,他迟到了十分钟,被主管当众批评了一顿,手里的考勤表上,迟到时间那栏写着“10:04”,又撞见了“4”。
更离谱的是看时间。手机屏显只要跳到14:44,他就会心慌气短,手忙脚乱地按灭屏幕,好像多看一眼那个数字,就会沾上晦气。可越是怕,越容易撞见——早上7点22分(7+2+2=11,不算),中午11点03分(1+1+0+3=5,不算),偏偏一到下午2点11分(2+1+1=4),他的电脑必定死机。有次他熬了三个通宵做的方案,就差最后保存,屏幕突然黑了,重启后文件全没了,他盯着屏幕上的时间“14:11”,气得差点把键盘砸了。
小林开始变得神经兮兮。他把家里所有带“4”的东西都藏了起来——400ml的洗衣液塞进柜子最深处,14号的拖鞋收进鞋盒,连键盘上的“4”键,他都用创可贴贴了起来,生怕不小心看到。可就算这样,“4”还是无孔不入。
上周三,是他最倒霉的一天。那天他要去见一个重要客户,出门前特意检查了三遍公文包,确认合同和U盘都在。走到小区门口,他总觉得口袋里的手机发烫,掏出来一看,屏显是13:44,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他赶紧按灭屏幕,把手机塞回口袋,加快脚步往地铁站走。
走到路口时,手机突然从口袋里滑了出来,“啪嗒”掉在地上,屏幕瞬间碎成了蜘蛛网。他蹲下身去捡,刚碰到手机,就感觉背后有人撞了他一下,他以为是路人,没在意,等捡起手机转过身,才发现公文包的拉链被拉开了,里面的合同和U盘不翼而飞。
“我的包!”小林大喊一声,往四周看,路上行人来来往往,根本找不到是谁偷的。他站在路口,手里攥着碎屏的手机,看着空荡荡的公文包,眼泪差点掉下来——那份合同是他跟了三个月的项目,要是丢了,不仅奖金泡汤,说不定还得被开除。
那天他没去见客户,直接回了家,把自己关在屋里,盯着天花板发呆。他想不通,为什么自从搬进来,自己就变得这么倒霉,而且所有倒霉事,都跟“4”有关。
第二天,他去看了心理医生。医生听他说完遭遇,推了推眼镜说:“你这是典型的工作压力过大,导致的强迫性恐惧障碍。数字‘4’在中文里谐音‘死’,你潜意识里把工作上的不顺和生活中的倒霉事,都归咎到这个数字上,形成了恶性循环。”
医生给开了些安神的药,还教他放松技巧,让他每天对着“4”字深呼吸,试着接纳这个数字。小林抱着希望回了家,按时吃药,每天对着纸上的“4”字练习放松,可一点用都没有。反而更严重了——有次他不小心碰到了键盘上的“4”键,赶紧跑去洗手,洗了三遍还觉得手上沾了晦气,甚至想把键盘扔了。
朋友小杨来看他,见他脸色苍白,眼窝深陷,屋里乱糟糟的,心疼地说:“小林,你这哪是心理问题啊,倒像是撞了邪。我老家有个亲戚,以前也遇到过类似的事,后来找了个叫陈默的先生,没几天就好了。要不你也找找他?”
小林起初不信这些,觉得都是封建迷信,可连着两晚梦见自己被无数个“4”追着跑,那些“4”像活的一样,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把他围在中间,他想跑却跑不动,惊醒时浑身是汗,床单都湿透了。
走投无路下,他终于还是拨通了陈默的电话。电话里,陈默的声音很平静:“你别急,明天我过去看看。”
陈默来的那天是周末,小林特意早起收拾屋子,把带“4”的东西全藏了起来,连垃圾桶都换成了5升的,生怕刺激到自己,也怕陈默看出端倪。他还特意喷了些香水,想驱散屋里的沉闷气息。
上午十点,门铃响了。小林打开门,看见一个穿着黑色外套的男人站在门口,个子不高,背着个旧帆布包,眼神很亮,看起来很普通,不像传说中那种“大师”的样子。
“是小林吧?我是陈默。”男人笑了笑,走进屋里。
陈默一进门,没像其他风水先生那样,拿着罗盘四处看,而是先打量了小林几眼,眉头轻轻皱了皱:“你身上的气场很乱,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了。而且这股气很‘死’,不是自然形成的,带着特定的频率。”
小林心里一紧,连忙让陈默坐下,倒了杯热水递过去:“陈先生,您的意思是……真的有东西缠上我了?”
“先别急着下结论。”陈默接过水杯,放在茶几上,走到客厅中央,闭上眼睛站了片刻,像是在感受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睛,目光落在了电视柜上的电子钟上。
那是个银色的方形电子钟,巴掌大小,数字显示得格外亮,此刻正跳着10:13。钟的外壳很新,看起来没买多久。“这个钟,是你自己买的?”陈默问。
小林愣了愣,才想起这钟的来历。一个月前,他和同事老吴竞争部门主管的位置。老吴比他早进公司三年,资历比他深,所有人都以为主管之位是老吴的,可最后公司却提拔了小林。老吴为此很不高兴,没过多久就主动提交了离职申请。
离职那天,老吴特意来到他的工位,手里拿着这个电子钟,脸上带着笑,可眼神里却没什么温度:“小林,恭喜你啊,以后就是主管了。这个钟送给你,以后多盯着时间,别像我似的,总赶不上趟。”
当时小林只觉得老吴是在客气,还说了几句感谢的话,收下了钟。现在想来,老吴递钟的时候,手指捏得很紧,笑容也很僵硬,像是憋着什么气。
“这钟……是老吴送的。”小林的声音有些发颤,“他会不会……故意害我?”
陈默让他把钟拿过来。小林小心翼翼地拿起钟,递到陈默手里。陈默翻到钟的背面,仔细看了看——钟的后盖上贴着张薄薄的白色标签,上面印着品牌logo,标签的边缘有些起翘,像是被人动过。
陈默用指甲轻轻掀开标签,标签下面的一幕,让小林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塑料后盖上,用极细的黑色水笔,画着一个复杂的图案:十几个“4”字叠在一起,有的正写,有的倒写,绕成一个圆形,像个诡异的图腾,中间还粘着一根细小的、泛着黄的头发,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果然是‘数字祟’。”陈默指尖碰了碰那个图案,又凑近闻了闻,“他用你的头发做引,把你的气息和这个图案绑在一起;再以钟表为媒介,因为钟表是计时的,数字会不断变化,等于把这股带着诅咒的数字频率,时时刻刻印在你身边。”
“数字频率?”小林没听懂。
“简单说,就是他通过特定的数字组合,施加了厌胜术的小手段。”陈默解释道,“你本身对‘4’就有潜意识里的排斥,这股频率正好放大了你的恐惧。你越怕‘4’,这股频率就越强,进而影响你的判断力和注意力——比如让你开门时分心撞门框,走路时没注意手机滑掉,甚至让小偷更容易盯上你。最后你真的遭遇厄运,又会反过来加深对‘4’的恐惧,形成恶性循环。”
小林听得后背发凉,手里的水杯都在抖:“老吴……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就因为我抢了他的主管位置?”
“有的人心里不平衡,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又没本事正大光明地竞争,就会走这种歪门邪道。”陈默把钟放在茶几上,“不过你别担心,这不是什么厉害的诅咒,就是利用了人的心态和数字的频率,破解起来不难,关键是打乱它的有序频率。”
他让小林找来红、黄、蓝、绿四种颜色的彩笔,都是最鲜艳的颜色。“你亲手来做,用这四支笔,在那个图案上随便涂画,不用讲究章法,不用考虑好不好看,怎么乱怎么来,直到把那些‘4’字全盖住,一点痕迹都不留。”
小林赶紧从抽屉里翻出彩笔,握着笔的手还有些抖。他走到茶几旁,蹲下身,看着钟背上那个诡异的图案,深吸一口气,拿起红色彩笔,在图案上画了个大大的圈;又换黄色彩笔,画了几条横线,横七竖八地交叉着;蓝色彩笔直接涂成一团,把几个“4”字盖住;最后用绿色彩笔,画了些歪歪扭扭的波浪线。
没一会儿,那些密密麻麻的“4”字就被五颜六色的线条和色块盖住了,原本诡异的图案,变成了一团杂乱无章的涂鸦。小林放下彩笔,抬头看向陈默,眼里带着询问。
陈默点了点头,从帆布包里掏出一枚铜钱,铜钱边缘有些磨损,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他捏着铜钱,走到钟前,对着钟面的玻璃,虚虚地画了一个符号——笔画歪歪扭扭,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没有固定的形状,像是随手画的折线,又像是小孩子的涂鸦。
“这是‘乱序符’,没有固定的写法,目的就是打破原本有序的频率。”陈默解释道,“你刚才用彩笔涂画,已经打乱了图案的结构;这个符能进一步扰乱钟里面的诅咒频率,让它失去原本的作用。”
他把钟递给小林:“这个钟别扔,也别调准时间。从今天起,你每天早上起来,随便把它调快或调慢几分钟——今天快3分钟,明天慢5分钟,后天快2分钟,彻底打乱它的计时规律。等它的频率彻底乱了,对你的影响自然就消失了。”
小林接过钟,看着上面五颜六色的涂鸦,心里半信半疑。但想到这些天的遭遇,还是决定照做。当天下午,他就把钟调快了7分钟,还在背面的色块上又补了几笔绿色,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奇怪的是,那天下午,他在电脑前工作,无意间瞥见手机屏显是14:44,心里竟没有像往常那样心慌,只是愣了愣,就继续忙手头的事了。他甚至还试着按了按键盘上的“4”键——虽然还是有些别扭,但已经不用像以前那样,用纸巾裹着手指了。
接下来的几天,小林每天早上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给那个电子钟调时间。有时调快,有时调慢,看着钟面上不准的数字,他反而觉得踏实。慢慢的,他发现自己不再刻意躲避带“4”的数字了。
有次他去楼下取快递,快递柜的编号是44号,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输入取件码,打开柜门,取走了快递——什么倒霉事都没发生。还有一次,电梯停在了4楼,有人进来,他没有像以前那样局促不安,而是坦然地站在电梯里,看着楼层数字变化。
一周后,小林惊喜地发现,那些所谓的“厄运”真的消失了——出门不会再无缘无故地撞门框,文件也不会莫名丢失,电脑更是很少死机了。他甚至还找回了上周丢失的合同和U盘——警察通过路口的监控,抓到了那个小偷,把东西还给了他。
他特意又去看了次心理医生。医生看到他,惊讶地说:“小林,你这次的状态比上次好多了!脸色也红润了,眼神也亮了。你的恐惧症状基本消失了,看来是彻底放松下来了。”
小林笑着说:“是啊,谢谢您,我现在好多了。”他没告诉医生陈默的事,有些事,只有自己经历过,才会明白。
那天晚上,小林回到家,站在落地窗旁,看着楼下的灯火。他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14:44,他笑了笑,没有按灭屏幕,反而盯着那个数字看了一会儿——原来数字本身,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是人的心态,赋予了它不同的色彩。
他走到电视柜前,看着那个被涂得五颜六色的电子钟,此刻显示的时间是15:21,比实际时间慢了4分钟。小林拿起桌上的红色彩笔,在钟背面又添了一笔——就当是给这场荒唐又诡异的遭遇,画个彻底的句号。
窗外的风,带着初夏的暖意吹进来,小林深吸一口气,觉得心里从未有过的轻松。他知道,那些被数字“4”缠绕的日子,终于过去了,他的生活,重新回到了正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