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生的精神共鸣脆弱如冰层下第一缕涌动的春水,正试着在林凡与静默的黑色机甲间,搭起一座无形之桥。他闭着眼,全副心神浸在这从未有过的连接里,想捕捉古老意识的细微波动,读懂那超越语言的情感。周遭炼狱般的景象像隔了层毛玻璃,模糊得遥远。 可这脆弱的宁静,骤然碎裂! 声浪并非来自核心区域,而是从机库另一侧——那条被半截坍塌结构掩着、林凡先前没注意的宽通道深处,一股更狂暴喧嚣的声响像决堤洪水般轰然涌来! “嗒嗒嗒嗒嗒——!!!” 是人类制式突击步枪独有的全自动射击声——不是单点,是成片炸开,像骤雨砸在铁皮屋顶,密得攥紧人心。间或炸响“砰!轰!”,是手雷或单兵火箭筒的闷劲,每一声都让脚下金属地面颤得清晰。 混在枪声里的,是人类极致情绪的嘶吼: - “守住防线!别让它们过来!”声嘶力竭近破音的怒吼,裹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与背水一战的决绝。 - “左边!左边又有东西爬上来了!火力覆盖!”更年轻的声音却同样疯癫地尖叫,满是惊恐。 - “啊——!我的腿!医护兵!!”凄厉的惨叫猛地炸响,又戛然而止,被更密的枪声吞了去。 - “为了地球!为了人类!杀——!!”这是染血带绝的最后冲锋吼,裹着以身殉道的悲壮。 这些怒吼、命令、惨叫与呐喊,缠成一股浸着生命张力与死亡阴影的声浪,真实得惨烈——那是仍在挣扎、仍在流血、仍在为每一寸土地死战的同类。 可他们对抗的,是另一种让人从骨头里发怵的声响——外星单位的嘶鸣。 那绝不是地球生物能发出的声音: - 一种是高频的“吱嘎——唧唧!”,像金属片高速刮玻璃,尖得能钻透脑髓,激得人起鸡皮、牙酸发麻。 - 另一种更低沉,是“喀啦啦……嗡……”,像无数生锈齿轮被硬拧着摩擦,裹着非生命的机械恶意,似深渊磨盘在碾灵魂。 - 还有短促诡异的“嘀嘀……咕噜……”,像怪异腔体内流动蓄积的能量,藏着下一秒就会炸开的致命攻击。 这些非人嘶鸣与人类的枪炮怒吼撞在一起,缠成一团,压过去又顶回来——通道里正演着血肉与钢铁、生命与未知造物的残酷绞杀。声音的远近强弱变极快,显见战线在死磕:有时人类火力压得敌人退,有时又被牙酸的嘶叫和能量武器“滋噗”的喷射声逼得往后缩。 这突如其来的近距交火声,像柄冰刃,猛地戳破林凡与黑色机甲间刚成形的静谧精神连接! “嗡——” 脑海里的共鸣像被干扰的电台,剧烈波动扭曲——那刚醒的、带着好奇与审视的意识受了惊,瞬间收了外放的波动,多了几分迟疑与警惕。 林凡也被这声浪冲得浑身一颤,猛睁眼!方才沉浸共鸣的状态被生生打断,现实的残酷危险再一次,以最直接暴烈的方式,蛮横占满他所有感官。 他下意识扭头望向激战的通道——视线被塌了半截的金属结构和浓烟挡着,可声音源头像就在几十米外!他甚至能想见通道里的模样:人类士兵靠着临时工事,脸上糊着硝烟血污,眼里是决绝,疯狂泼洒弹药;对面是形态诡异的外星单位,泛着幽绿,嘶叫着顶枪林弹雨,像潮水般涌上来…… 同伴在死去。 防线在崩溃。 文明在流血。 这认知像块冰石,重重砸在他心上。之前的震撼、好奇,连与机甲共鸣时那点奇异的归属感,在这最原始血腥的生存战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又奢侈。 他不是旁观者,他是人类的一员。 手里的撬棍似又沉了几分。黑色机甲仍静着,内里的意识像被外界的剧烈干扰扰得,陷进了短暂的停滞或观察。 是接着试着和这未知的、或许藏着巨力的造物沟通? 还是立刻抄起武器,冲去那响着同胞怒吼惨叫的通道,做些力所能及的——哪怕是徒劳的抵抗? 枪声、爆炸、人类的怒吼、外星的嘶叫……这死亡交响曲的每个音符,都在啃他的魂,扯他的抉择。 精神的共鸣与现实的嘶吼,在这巨大机库里织成两条并行却绝不相交的轨迹,把林凡牢牢钉在命运的十字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