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意识即将被彻底撕碎、湮灭于信息风暴的绝对临界点上,苏婉那透过内部通讯传来的、带着电流杂音和无比焦急的呼喊,如同从遥远彼岸射来的一根细如发丝却坚韧无比的蛛丝,穿透了层层叠叠的痛苦与混沌,精准地缠绕住了林凡那即将彻底沉沦的意识核心。
“稳住!林凡!”
“稳住”——
这个简单的词语,在此刻听来,却蕴含着难以想象的重量。它像一枚楔子,带着苏婉全部的信念和期盼,狠狠地钉入了林凡那沸腾的意识乱流之中。它不是空洞的鼓励,而是一个具体的、可执行的指令,一个在风暴中固定自身的锚点。
林凡那几乎已经放弃抵抗的意识,在这声呼喊下,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爆发出了一丝微弱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力量。他试图在那亿万吨信息倾泻而下的洪流中,找到一个可以立足的点,哪怕只是意念上的一个支点。
紧接着,更具操作性的指引传来:
“想着控制它!”
控制?
控制这如同宇宙灾害般的风暴?
控制这仿佛拥有自我意志的、冰冷的钢铁巨兽?
这个念头在最初浮现时,显得如此荒谬,如此不自量力。就像一只蚂蚁,妄图用意念去操控席卷森林的山火。
然而,就是这个看似不可能的指令,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林凡意识中弥漫的、被动承受的绝望浓雾。
从被动承受到主动尝试的转变
在此之前,他一直处于绝对的被动状态——被动地承受痛苦,被动地接收信息,被动地感受着自我的消融。他像一个被捆绑在祭坛上的羔羊,只能等待着被献祭的命运。
但“控制”这个词,强行将一种主动性注入了他的意识。哪怕这种主动性在最初微弱得可怜,但它代表了一个方向的转变。他不再仅仅是“承受者”,他开始尝试成为一个……“参与者”?甚至……“主导者”?
他不再仅仅是被动地“感觉”初号机的存在,而是开始主动地,将自己那残存的、破碎的意志,如同探针般,延伸出去,触碰那狂暴的信息流,试探那冰冷的、非人的意识场。
这个过程,如同在岩浆中徒手寻找一块可以握住的石头,每一次“触碰”都带来更加剧烈的、灵魂被灼烧的痛楚。但他没有放弃,凭借着苏婉那根“蛛丝”的牵引,凭借着那一点不甘湮灭的本能,他死死地维持着这丝主动的意念。
然后,是最关键、也最颠覆性的一句:
“想象它是你身体的一部分!”
认知范式的颠覆性重构
“身体的一部分”?
这个比喻,简单,直白,却在此刻,产生了化学反应般的神奇效果。
它强行将林凡的认知,从一个“人类操作复杂机械”的范式,拉入了一个共生、融合的、更加原始也更加亲密的范式。
他不是在“驾驶”一台机甲。
他是在尝试与一个庞大的、陌生的“躯体”进行连接,让它成为自己意志的延伸。
这个念头的升起,如同在林凡那被痛苦和混乱充斥的意识海洋中,投入了一颗定海神针。
他开始努力地,艰难地,去“想象”——
想象那冰冷坚硬的装甲,是他自己的皮肤。
想象那错综复杂的能量管道,是他自己的血管。
想象那轰鸣运转的动力核心,是他自己的心脏。
想象那遍布机体的传感器阵列,是他自己的眼睛、耳朵、触觉!
这个“想象”的过程,并非简单的思维游戏。它伴随着更加剧烈的、认知层面的冲突和排异反应。他的生物本能在大声抗议,尖叫着否认这非人的、冰冷的金属躯壳会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排斥与强行的“想象”相互角力的过程中,奇迹般地,那原本狂暴无序、充满敌意的信息洪流,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变化。
一些原本完全无法理解的数据碎片,开始以一种模糊的、类似于本体感觉的方式,被他的意识所解读——
他“感觉”到了左臂传动结构上一颗螺栓的微小应力变化;
他“捕捉”到了右腿液压系统内流体压力的细微波动;
他甚至能“听”到胸甲内侧某个冷却循环泵工作时,那独特的、带着韵律的振动频率……
这些感觉依旧杂乱,依旧伴随着痛苦,但它们不再完全是外来的、异质的入侵,而是开始带上了一丝……内在的、可被感知的“属性”?
仿佛初号机那庞大而冰冷的躯体,正在他这种强行进行的、充满痛苦的“认同想象”下,极其缓慢地、一丝一丝地,褪去那层绝对“他者”的外壳,显露出其内部作为一台可以被“感知”和“连接”的复杂系统的内在逻辑。
苏婉的声音,成了他在这片意识风暴中唯一的灯塔。她的每一次呼喊,都像是在他即将被混乱吞噬时,用力将他拉回“自我”的岸边。
“稳住!”
“控制它!”
“身体的一部分!”
这些指令,如同咒语,在他意识中反复回响,帮助他凝聚那微弱的、不断被冲击的意志。
他依旧在承受着灵魂被撕扯的痛苦,他的神经元依旧在尖叫,剧痛依旧如同深海般淹没着他。
但是,
他不再仅仅是被动地承受。
他开始主动地,用他那残破不堪的意识和意志,去理解,去接纳,去尝试融合。
他死死地坚守着苏婉给予他的这个“认知支点”——
想象它是你身体的一部分!
这个看似荒诞的念头,
此刻,
却成了他在意识湮灭的悬崖边,
唯一能够抓住的,
救命的藤蔓。
而这场艰难的“坚守”,
似乎真的,
开始撬动某些东西。
初号机那冰冷的、浩瀚的意识场,
对于林凡这微弱却无比执着的“认同”尝试,
第一次,
出现了某种不同于对待以往任何测试者的、
极其微妙的、
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