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人深吸一口气,喃喃道:七星聚会,七星聚会,公子果然深得棋道无上要诣,从这名字上就可体现出来。聚合之道,乃棋中百拈不破的至理。
深深看了苏旷一眼,丽人向着苏旷再施一礼,公子棋道深厚,实乃袭人生平仅见,如蒙不弃,还请公子指点几招,以全我心中慕渴,苏旷为难道:就是现在吗。
当然,丽人坚毅地点点头,还请公子谅解我此刻心中的激荡之情,高手难逢,更何况棋艺至我等境界,生平难得一败,那种对对手的渴望之心有多么的迫切。还望公子成全袭人心中之想,不吝赐教。
啊,啊,苏旷的头有些大了,那个……这个此处人多嘴杂,下棋恐有不妥吧。
魏国公接口道:内府后院有一间翠屏小斋,乃是嫣儿平日研习棋道之所,清幽雅致,二位不妨至那里对弈吧。
轻纱丽人点头道,甚好,圆儿,你先去那儿焚香沐棋,收拾一番,我和公子稍后即到,婢女圆儿领命而去。
丽人一伸手道:公子请,苏旷道:这却是有些为难了,你一定要下的话,小生有一请求,丽人轻启朱唇,公子请讲。
苏旷一指子驭,小生有一方外仆厮,嗜棋如痴,平日我二人素不相离,今日有此良机,我想将之携上,观摩一番,想必亦会使其受益良多,丽人道:些许小事尔。在柳飞容,止憨的偷笑中,苏旷朝着子驭一瞪眼道:小驭子,还不快过来,子驭一挠光头,徐徐跟上。
下一刻,三人在仆丁的引领下,来至一处清净所在,那圆儿早已将一切收拾停当,棋子盘具皆是有条不紊地摆放着,净室一角处,立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铜兽香炉,缕缕的鲆香飘动,使人心神宁静。
苏旷和轻纱丽人分左右坐好,丽人轻道:公子,可以开始了么,苏旷点头,右手探手棋盒中,凝神静虑,努力想装出一副棋道高手的扮相。
这时,甫觉对方一股盎然棋势扑面而来,棋式未动,棋思立马就有混乱不堪之感,心中叫苦之际,感觉着子驭靠着自己的后肩位置,一股棋息沛然莫御地反卷过去,稳稳将对方那股棋势抵在空中。
才僵持半刻,高下已判,轻纱丽人这棋势已没有开始的泰和恢宏,激速鼓荡仍无济于事,只得节节败退,丽人喟然叹曰:公子棋势绵延霸道,袭人抵受不住,唯有以式破势,先行一步了。
承让。执黑子于天元下方小星目处落下一子,苏旷棋力低劣,一见大惑不解,棋书上不是说金角银边草肚皮么,怎么对方第一着就下在肚皮上,难不成其乃是一个比我也不成的低手?不管它,在边角处抢占了一处白子。
那丽人恍如莫见,在天元小三目魁星位再着一子,苏旷心中一喜,你不应我,那我可就要在边角上大做文章了,啪的一下,继续抢占边角。
双方你来我往十余下,忽然,丽人陡地放缓势头,若有所思地朝苏旷望了一眼,手中白子在归路五手位镇了一下,吱嗑一声,苏旷只感觉这一镇就像是镇在胸口上,心中狂跳不已,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
原来,他在棋中苦作多时的一口活气竟给生生镇散,不得已,只得弃势而动,凝神观注对方所布棋形。
见其所着棋子似乱还连,合而不聚,乍看瞧不出有何奥妙,然而细思之,大叫不好,自己所知晓的那些围棋招式,什么尖,挡,顶,关,冲竟然全都用不上,一咬牙,在七星目处用了个小飞,想连粘带打,将自己的一部分气盘活。
轻纱丽人玉手化作兰花,在七星下尾处一跳,忍不住出言道:公子棋招着实让人捉摸不透,感觉和自身所散发的气势浑然不在一体,要说大巧不工吧,却又不像,行棋处处透着一种僵瑟滞感,使我有一种有力无处使的难受,要不是我有幸目睹你的七星聚会和亲身感受你的棋势之息,我还以为是在和一个连入室级都没达到的低劣棋手下棋呢。
苏旷哑然,右眼向后方的子驭瞟去,却只见其双目紧闭,一副污其双眼的难受样。
苏旷气不过,左脚在其脚背上狠狠一踏,喝道:要观棋,仔细观棋,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你竟然打瞌睡。唉,朽木不可雕也,简直气死本公子。那丽人后面站立的丫鬟圆儿乐得抿嘴直乐。
再下了几步,苏旷左挡右避,举步维艰,到后来更是毫无章法可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下些什么。
轻纱丽人脸上由开始的不知其所谓的纳闷神情逐渐变得不悦起来,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呵斥道:公子,请恕袭人无礼,你下如此诸气不通的乱棋是在消遣袭人么,还是觉得袭人不配当你的对手。
明照欠壁,窍光弥散,你这顶多算是入门的水准,袭人到底什么时候得罪于你,竟如此羞辱我。
苏旷心中大窘,他本磊落男儿,心底光风霁月,正要起身认输,叙明事情原委,却见那丽人意兴阑珊道:余下几步,圆儿你且为我代劳罢,这盘棋我是不屑再下完去。
是,小姐,那圆儿应道,世上有太多欺世盗名的无赖之徒,小姐不用放在心上。
这一下,苏旷心头不由火起,这局棋好像是你家小姐求我下的,认输的话却再也说不出来。
只听得丽人慵懒的声音传来,平五路小星位,挂。是,小姐,圆儿啪的一下,棋子就位,手法甚是熟练,脸上充满嘲弄之色。
苏旷竭力应了几手,无奈棋力与对方有如云泥之别,中盘未至,盘上白子竟皆陷入重围,已呈全军覆灭之势。
那圆儿牙尖嘴利,边下边讥讽道:就你这招摇撞骗的臭棋篓子,小姐和你下棋真地是污了双手,就算圆儿我,让你二十目照样赢你。
你,怎么能如此说话,苏旷气愤道,奈何棋局之势已是岌岌可危,他根本分不出多余的心神与之计较。
就在其苦思冥想,殚精竭虑之时,身后的子驭拉了拉他的袖子,朗声道:人家有丫鬟代劳,公子也可叫小驭子帮您下哇,以公子的棋艺,能够放下身段指点对方下棋,已是天大的面子,想不到对方不仅不领情,还用下人代替的这种方式辱没您,公子大人有大量,不予计较,小驭子我却看不过眼了。
圆儿轻蔑道:哟,你小和尚还想替你家主人强出头呐,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你行吗?你的主人围棋一道刚刚入门,你呢,分得清黑子白子么。
那丽人此时的表情已是十分不奈,呵斥道:够了,圆儿,此次会弈乃是我生平最耻辱一战,多下一刻都是一种煎熬,天元下四星回路,四方杀,圆儿,我们走,那圆儿将黑子即位,起身朝子驭吐吐舌头,就要与丽人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