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间的门在身后“嘭”地一声关上,隔绝了里面死一般的寂静和弥漫的酒菜腥气。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小红宝自己沉稳的脚步声。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在里面当众掀桌、指着豪哥鼻子翻旧账的人不是他。
走到酒楼大门口,夜风带着凉意扑面而来。坦克和阿强像两尊门神,一左一右立刻迎了上来,两人脸上都带着紧张和戒备,手一直按在腰后。
“涛哥!”
“涛哥,没事吧?”
小红宝没说话,只是微微摇了摇头,脚步不停,径直走向停在路边的轿车。
三人上车,坦克一脚油门,车子迅速汇入车流。
直到开出两条街,坦克才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排的小红宝。小红宝闭着眼,靠在座椅上,看不出喜怒。
“涛哥…里面…”阿强憋不住了,小声问。
小红宝依旧闭着眼,嘴角却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完了。”
“啊?”阿强和坦克心里同时一咯噔。
“他陈天豪的面子,完了。”小红宝睁开眼,目光清亮,没有半分醉意,“从今晚起,城西不会再有人觉得他豪哥是不可撼动的天了。”
几乎就在小红宝的车离开“福满楼”的同时,酒楼最高档的那个包间里,炸锅了。
碎瓷片、汤汁、菜肴狼藉一地。
陈天豪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太阳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他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奇耻大辱!被一个他曾经当狗一样使唤、随手丢进监狱的小辈,当着一众老兄弟和潜在合作方的面,掀了桌子,揭了老底!
“豪…豪哥…”一个手下战战兢兢地想上前收拾。
“滚!都他妈给我滚出去!”陈天豪猛地抓起手边一个完好的酒杯,狠狠砸在墙上,碎片四溅。
包间里其他几个老大和他们的手下,面面相觑,脸色也都十分精彩。有人震惊,有人玩味,有人幸灾乐祸,也有人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什么。
“各位,今天…不好意思,见笑了。”陈天豪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改天,我再摆酒给各位赔罪。”
这话等于是在送客了。
众人心照不宣,纷纷起身。
“豪哥言重了,小事,小事。”
“那豪哥你先忙,我们改日再聚。”
“告辞,告辞。”
一群人嘴上客气着,脚下却不慢,迅速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人一走光,陈天豪猛地一脚踹翻了沉重的实木餐桌,发出“轰隆”一声巨响。
“小红宝!我操你祖宗!!”他状若疯虎,咆哮声在空荡的包间里回荡,“老子要不把你碎尸万段,我陈天豪三个字倒过来写!”
而此刻,城市的各个角落,关于“福满楼”事件的不同版本,正以惊人的速度传播着。
城西,“金辉煌”夜总会,老板办公室。
肥膘端着酒杯,听着手下眉飞色舞的描述。
“真的!胖爷,千真万确!那小红宝就带了两个人,单刀赴会!豪哥那边坐了七八个老大!结果你猜怎么着?小红宝直接就把桌子给掀了!汤汤水水溅了豪哥一脸!”
肥膘眯着小眼睛,嘬了口酒,咂咂嘴:“啧啧,当众掀桌,指着鼻子骂娘…这小子,是真敢啊!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哟!”他晃着酒杯,喃喃道,“这城西的水,是要浑了…”
城南,一家安静的茶室里。
一位穿着唐装、正在泡茶的老者听着手下低声汇报。
老者动作顿了顿,继续将茶水注入杯中,神色平静:“陈天豪这次,脸是丢大了。被一个刚出狱的后生逼到这个份上…”
手下低声问:“爷,那我们…”
老者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看着。这条过江龙,说不定…能把这潭死水,搅活。”
城西,某家通宵营业的大排档。
几个混子正唾沫横飞地吹牛。
“我靠!你们是没看见!当时小红宝哥就那么一站,气场两米八!豪哥那边几十号人,没一个敢吱声的!”
“真的假的?小红宝哥真这么猛?”
“废话!当着所有老大的面,直接掀桌!就说了一句:‘三年前你让我顶罪的时候,怎么不讲兄弟情义?’我日,豪哥脸都绿了!”
“牛逼!这才是真大哥!有血性!”
“妈的,早知道当初就跟红宝哥混了!”
“红字头”据点,夜巴黎酒吧后院。
虽然已是深夜,但核心成员都被紧急叫了过来。阿强、坦克,还有几个新提拔起来的小头目,都围在小红宝身边。
阿强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红光:“涛哥!现在外面都传疯了!都说您是真豪杰,敢掀豪哥的桌子!好多兄弟都说想过来跟咱们!”
坦克也咧嘴笑着:“痛快!真他娘的痛快!”
小红宝坐在椅子上,手里把玩着那个金属打火机,脸上没什么得意的表情。
“名声,是打出来了。”他抬起眼,目光扫过众人,“但接下来,陈天豪的反扑,也会是最凶的。”
他“啪”地一声打开打火机盖,又合上。
“告诉下面的兄弟,眼睛都放亮一点。从今晚起,所有场子,加双倍人手。轮班休息的,家伙不离身。”
他的声音冷静得像冰。
“咱们‘红字头’的旗既然立起来了,就别想着再收回去。要么,踩着陈天豪的尸体上位;要么,就被他碾死,没有第三条路。”
他站起身,将打火机揣回兜里。
“都去准备吧。仗,有的打呢。”
众人神色一凛,刚才的兴奋瞬间化为凝重和战意,齐声应道:“是,涛哥!”
消息像病毒一样,在江湖这个特殊的生态里疯狂蔓延。
“小红宝”这三个字,一夜之间,不再仅仅是一个突兀响起的名号,而是成为了一个符号——挑战权威、以下克上、血性未泯的符号。
它刺痛了一些人的神经,也点燃了另一些人心底压抑已久的火苗。
城西的天,从这一刻起,在所有人心里,已经开始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