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五十，老地方茶馆。
刘志涛坐在上次的位置，面前一壶普洱已经泡到第三遍，茶汤淡得像水。阿强坐在隔壁桌，背对着门，低头玩手机，耳朵却竖着。
窗外阳光正好，老街上有老人晒太阳，小孩追跑，平淡得不像话。
但刘志涛知道，平淡底下是刀。
两点五十五，一辆黑色奥迪A8停在茶馆门口。副驾下来个穿黑西装的壮汉，拉开后车门。
赵金标下车。
五十出头，微胖，穿着深蓝色中山装，手里盘着串小叶紫檀，脸上挂着生意人惯有的笑，眼睛却像深潭，看不见底。他身后跟着两个人，一个戴金丝眼镜的秘书模样，一个寸头方脸的保镖，手始终放在腰侧。
三人走进茶馆。
老板迎上去，赵金标摆摆手，径直走向刘志涛这桌。
“刘兄弟，久等了。”赵金标笑得热情，自来熟地坐下，秘书和保镖站在他身后，“这茶馆我常来，老板的普洱存了十几年，不错。”
刘志涛没接话，只是倒了杯茶，推过去。
赵金标端起，闻了闻，抿了一口：“好茶。”放下杯子，笑容收敛几分，“王副支队长路上堵车，让我们先聊。”
“聊什么？”刘志涛问。
“聊误会。”赵金标叹了口气，“我手下那帮人，做事没分寸，冲撞了你兄弟。我已经教训过了，该开的开，该罚的罚。今天来，就是专门给刘兄弟赔个不是。”
他说着，从秘书手里接过一个牛皮纸袋，推到刘志涛面前。
“一点心意，五十万。给那位小兄弟压压惊，也算我赵某人的歉意。”
刘志涛没看纸袋，手指摩挲着茶杯边缘：“赵老板客气了。一点小事，不用这么大阵仗。”
“要的，要的。”赵金标身体前倾，压低声音，“刘兄弟，咱们明人不说暗话。陈天豪倒了，城西这块蛋糕，大家都盯着。但你放心，我赵金标不是不懂规矩的人。你拿下的东西，我不碰。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怎么样？”
刘志涛抬眸看他：“账本呢？”
赵金标笑容僵了一下。
“账本……我已经让人处理了。”他说，“那东西留着对谁都没好处。刘兄弟你手里那份，要是信得过我，也交给我，我保证处理得干干净净。”
“我要是信不过呢？”
气氛瞬间冷下来。
保镖的手动了动，阿强在隔壁桌也放下手机。
赵金标盯着刘志涛看了几秒，忽然大笑：“哈哈哈，刘兄弟真是快人快语！行，信不过正常。那这样，账本你留着，但咱们立个君子协定——里面的内容，到此为止。你不往外捅，我赵金标记你这个人情，以后在滨江，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这话说得漂亮，但意思很明白：封口费五十万，加上一个人情，换账本里的秘密永远沉默。
刘志涛没立刻回答。
他在等。
等王厉。
三点整，茶馆门被推开。
王厉穿着便服，一个人，手里拎着个公文包。看到赵金标，点点头，走到桌边坐下。
“都到了？”王厉扫了眼桌上的牛皮纸袋，又看赵金标，“赵委员，道歉要有诚意。口头说说可不行。”
赵金标笑容不变：“王队说的是。诚意我已经给了，就看刘兄弟接不接。”
王厉看向刘志涛。
刘志涛终于开口：“钱，我收下。账本，我可以暂时不公开。但有三个条件。”
“你说。”赵金标坐直身体。
“第一，你手下的人，从今天起，不准再靠近我的人，包括阿强、虹姐，以及我以后任何兄弟。”
“没问题。”
“第二，城西的生意，我不碰你的，你也别碰我的。具体边界，我会让人画条线，双方遵守。”
“可以。”
“第三，”刘志涛顿了顿，“我要知道，陈天豪上面那个人，是谁。”
赵金标脸色变了。
连王厉都微微皱眉。
“刘兄弟，”赵金标声音沉下来，“有些事，知道得太多，没好处。”
“有没有好处，我自己判断。”刘志涛盯着他，“你给名字，我守秘密。很公平。”
赵金标手指敲着桌面，那串紫檀转得飞快。他在权衡。
良久，他吐出一个名字：
“周永康。”
刘志涛瞳孔一缩。
这个名字他知道——市里分管城建和国土的副市长，实权派，经常在新闻里出现。
“证据呢？”刘志涛问。
赵金标从秘书手里接过另一个更小的信封，推过来。里面是几张照片，周永康和陈天豪在私人会所吃饭、打高尔夫，还有一张转账记录的截图，金额三百万，汇款方是陈天豪的公司，收款方是个陌生公司，但法人姓周。
“够了。”刘志涛收起信封，“账本里关于你的部分，我会销毁。其他的，看情况。”
赵金标松了口气，重新露出笑容：“刘兄弟爽快！那以后，咱们就是朋友了。”
“朋友谈不上。”刘志涛起身，“互不打扰就行。”
他拿起牛皮纸袋，转身要走。
“等等。”王厉叫住他。
刘志涛停住。
“赵委员，你先走吧。我和刘志涛还有点事聊。”王厉说。
赵金标眼神闪烁，但没多问，起身带着人离开了。
茶馆里只剩王厉、刘志涛，和隔壁桌的阿强。
王厉示意刘志涛坐下，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喝。
“周永康的事，你别碰。”王厉开口，“他背后还有人，你惹不起。”
“有多惹不起？”
“省里级别。”王厉压低声音，“陈天豪的案子，查到周永康这儿，已经卡住了。上面有人发话，到此为止。你手里的证据，交给我，我来处理。”
刘志涛看着他：“交给你，然后石沉大海？”
王厉脸色难看：“刘志涛，你要认清现实。有些斗争，不是你这个层面能参与的。硬碰硬，只会粉身碎骨。”
“那我兄弟的命就白丢了？”刘志涛声音冷下来，“张伟的命，就白丢了？”
王厉握紧茶杯，指节泛白。
“我没忘。”他说，“但报仇不是送死。周永康现在动不了，不代表以后动不了。等时机，等证据，等上面换人……这些都需要时间。”
“我等不了。”刘志涛站起来，“老K只给我七十多个小时了。七十小时后，他就要我的命。在这之前，我得把该做的事做完。”
王厉抬头：“老K又找你了？”
“嗯。”刘志涛没细说，“李国华在我手里，已经交给他了。”
王厉脸色一变：“你疯了？！李国华是重点保护对象！他牵扯到——”
“牵扯到什么？”刘志涛打断他，“你知道老K为什么要抓他？”
王厉沉默。
“你知道。”刘志涛看出来了，“但你瞒着我。”
“有些事，你知道得越少越好。”王厉别开视线。
“晚了。”刘志涛说，“我已经在局里了。要么你告诉我，我自己查。要么我用自己的方式查，到时候闹出什么动静，你别怪我。”
王厉盯着他，眼神复杂。
最终，他叹了口气。
“李国华三年前参与过一个军方背景的神经阻断剂项目，后来配方泄露，被境外组织获取。老K……很可能就是那个组织的人。”
“他要李国华干什么？”
“升级配方。”王厉说，“我们收到情报，有个国际掮客正在黑市收购‘高效无痛审讯药物’，出价千万美元。老K可能是中间人，也可能是买家。”
刘志涛想起李国华说的那些话——南美反对派领袖，神志不清，像被洗脑。
“他要对谁用？”
“不知道。”王厉摇头，“但目标肯定不小。这件事已经超出滨江的范围，甚至超出国家的范围。刘志涛，收手吧，把李国华的事交给我，我安排人保护你，帮你应付老K。”
“你能对付老K？”刘志涛问。
王厉语塞。
“你不能。”刘志涛替他回答，“老K这种级别的职业杀手，你们抓不到，也防不住。我只能靠自己。”
他转身要走。
“刘志涛！”王厉站起来，“你非要找死吗？！”
“我只是想活着。”刘志涛没回头，“而想活着，有时候就得先拼命。”
他走出茶馆。
阿强立刻跟上。
两人走到街角，刘志涛把牛皮纸袋递给阿强：“钱存起来，分开存，别用真名。”
“涛哥，刚才王厉说的……”阿强担忧。
“半真半假。”刘志涛说，“他瞒了关键信息。李国华的事，没那么简单。”
“那我们……”
“去滨江大学。”刘志涛拦了辆出租车，“李国华的实验室，得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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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码头三号仓。
黑豹坐在木箱上，擦着那把格洛克。枪身已经擦得锃亮，但他还是机械地重复着动作。
阿飞蹲在旁边啃苹果，含糊不清地说：“别擦了，再擦漆都掉了。”
黑豹没理。
“哎，昨晚那事儿，福伯知道了。”阿飞说，“夸你机灵，能打。让你以后跟我搭档，专门押车。”
黑豹动作停了一下：“专门押车？”
“嗯，油水多的活儿。”阿飞眨眨眼，“一趟这个数。”
他伸出五根手指。
五千？还是五万？
黑豹没问，继续擦枪。
“不过有个条件。”阿飞压低声音，“福伯让你去办件事，办成了，才算自己人。”
“什么事？”
“城南有家小物流公司，老板姓吴，最近抢了我们几单生意。”阿飞说，“你去‘提醒’他一下，让他知道，码头这块，谁说了算。”
黑豹懂了。
这是投名状。
用暴力替林广龙清除竞争对手，手上沾了血，就彻底绑上这条船。
“什么时候？”他问。
“就今晚。”阿飞扔了苹果核，“那姓吴的每天八点关店，九点回家。路上有一段没监控，你懂的。”
黑豹把枪插回腰后：“地址。”
阿飞写了张纸条递过来。
黑豹看了眼，折好放进口袋。
“对了，”阿飞忽然说，“福伯还让我问你，刘志涛那边……你还有联系吗？”
黑豹抬眸。
“没有。”
“真没有？”
“没有。”
阿飞盯着他看了几秒，笑了：“没有就好。龙叔说了，刘志涛这人，太能惹事。跟他走太近，容易引火烧身。”
黑豹没说话，起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阿飞在身后说：
“豹哥，江湖路滑，小心脚下。”
黑豹脚步没停。
他知道这是警告。
但他更知道，从他把账本交给刘志涛那天起，他就已经选了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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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点，滨江大学生物工程学院。
刘志涛和阿强走进实验楼，走廊里静悄悄的，偶尔有学生抱着资料匆匆走过。李国华的办公室在五楼，挂牌“副院长办公室”，门锁着。
阿强摸出两根细铁丝，蹲下开锁。十秒，咔哒一声，门开了。
两人闪进去，反锁。
办公室不大，书架上堆满专业书籍和期刊，桌上摆着台电脑，还有几个分子结构模型。刘志涛打开电脑，需要密码。
“阿强。”
阿强坐到电脑前，插入一个U盘，运行破解程序。几分钟后，密码破了。
桌面很干净，除了几个学术软件，就是一些实验数据文件夹。刘志涛快速浏览，大部分都是正常的研究资料，关于神经递质、受体阻断、药物代谢……
直到他点开一个隐藏文件夹。
需要二级密码。
阿强继续破解，这次花了更长时间。等待时，刘志涛翻看书桌抽屉。在底层抽屉的夹层里，他摸到一个硬物——是个U盘。
插上电脑，里面只有一个加密的音频文件。
破解后，播放。
是李国华的声音，颤抖，带着哭腔：
“我不知道你们是谁……但如果你们找到这个，请救救我女儿……她在UcLA医学中心，病房7412……他们用她威胁我，让我改良配方……那不是普通的药，那是……那是能摧毁人意志的东西……他们要用它对付……我不能说……对不起……对不起……”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刘志涛和阿强对视一眼。
“摧毁人意志？”阿强喃喃。
刘志涛想起老K那句话：“我要你，把生效时间缩短到五秒以内。”
五秒内让人失去意志，这是什么概念？
这已经不是审讯药物了。
这是……武器。
电脑忽然叮了一声，二级密码破解成功。隐藏文件夹打开，里面是几十个实验记录文件，和一个命名为“project Lazarus”的子文件夹。
拉撒路计划。
刘志涛点开。
里面是一份长达五十页的实验报告，全英文，配着复杂的图表和数据。他看不懂全部，但几个关键词跳出来：
“长期记忆擦除”、“人格重塑”、“可控意识植入”。
翻到最后一页，结论栏用红字写着：
“理论上可行，但需要活体实验验证。伦理风险极高，建议终止。”
签署日期：三年前。
签字人：李国华，以及另一个名字——dr. K。
K。
老K。
刘志涛浑身发冷。
他好像，不小心掀开了某个巨大阴谋的一角。
而这个阴谋，足以让很多人消失得无声无息。
“涛哥，”阿强声音发抖，“咱们……咱们是不是该报警？”
“报警？”刘志涛关掉电脑，拔出U盘，“报警说，一个国际杀手在滨江搞意识控制实验？谁会信？”
“那怎么办？”
刘志涛把U盘和录音备份塞进口袋，环顾办公室，确保没留下痕迹。
“先离开这儿。”
两人快速清理现场，退出办公室，锁好门。
走廊里依然安静。
但刘志涛觉得，每扇门后面，都像有眼睛在盯着他们。
走出实验楼时，夕阳正好，把校园染成金色。
学生们说笑着走过，青春洋溢。
谁也不知道，就在这座象牙塔里，藏着足以颠覆人性的黑暗。
刘志涛站在阳光下，却觉得浑身冰凉。
他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响了三声，接通。
“喂？”是林广龙的声音。
“龙叔，”刘志涛说，“我想跟你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关于老K，关于拉撒路计划，关于……你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一些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然后林广龙说：
“晚上八点，码头。一个人来。”
挂断。
刘志涛收起手机，看向远处的城市天际线。
暮色渐合。
黑夜又要来了。
而这次的黑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漫长。
下一章预告：第十六章——晚八点，码头会面，林广龙会透露什么惊天秘密？黑豹的城南行动会顺利吗？老K的实验室里，“升级版”药物是否已经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