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凌晨，摄影棚里弥漫着一股冷寂的气息。道具组搭建的公寓场景里，窗帘紧闭，只留一道缝隙漏进些许天光，恰好照亮地板上散落的药瓶和揉成团的纸巾。露希允坐在飘窗上，怀里抱着一个褪色的布偶猫，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猫耳朵上的线头——那是她特意从家里带来的道具，和上辈子陪伴自己度过低谷期的玩偶一模一样。
今天要拍的是《镜像》中最关键的一场戏：女主角林晚因抑郁症产生幻觉，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与“另一个自己”对话。导演节子轩特意要求这场戏全程素颜，不用任何打光，要的就是那种未经修饰的破碎感。
“各部门准备！”场记板在镜头前“啪”地一声合上，露希允瞬间进入状态。
她缓缓抬起头，原本清亮的眼睛此刻像蒙着一层灰雾，瞳孔放大，却没有焦点，仿佛能透过墙壁看到不存在的东西。嘴角微微抽动着，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喉咙里发出细碎的气音，像被人扼住了喉咙般艰难。
“你又来了……”她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目光死死盯着对面的白墙，“我说过，别再跟着我了……”
镜头推近，捕捉到她眼角滑落的一滴泪。那滴泪没有顺着脸颊流下，而是悬在颧骨处，像一颗即将融化的雪粒，脆弱得让人心惊。
“他们都不相信我……”她低下头，手指用力扯着布偶猫的耳朵，指甲泛白，“连医生都说我在撒谎……只有你知道，我没疯，对不对？”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在回荡，时而尖利，时而低沉，时而像个无助的孩子在撒娇，时而像个愤怒的困兽在嘶吼。摄影棚里的工作人员都屏住了呼吸，连场务走动都踮着脚尖，生怕打破这份令人窒息的沉浸感。
唐雨涵站在监视器旁，手里攥着纸巾，眼圈通红。她跟了露希允三年，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没有了红毯上的耀眼，没有了综艺里的从容，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绝望，仿佛她真的被困在抑郁症的泥沼里，再也爬不出来。
“卡！”节子轩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希允，休息十分钟。”
露希允没有立刻动，依旧保持着蜷缩在飘窗上的姿势，眼神还是空的。直到唐雨涵走过去，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她才像突然惊醒般眨了眨眼，那层灰雾渐渐散去，露出眼底的茫然。
“姐，喝点热水。”唐雨涵把保温杯递过去。
露希允接过水杯，手指还在微微发抖。她喝了一口水，才发现自己的嘴唇已经干裂起皮，刚才嘶吼时太用力，嘴角还破了个小口。
“刚才那条怎么样？”她的声音还有点哑。
“完美。”节子轩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杯热可可，递到她面前，“道具组刚煮的，加了双倍奶。”
露希允抬头看他。节子轩穿着简单的黑色卫衣，头发随意地抓着，镜片后的眼睛带着温和的关切。作为近年来最受瞩目的文艺片导演，他以擅长挖掘演员内心而闻名，外界一直传他们因戏生情，但两人都从未回应过。
“谢谢。”露希允接过热可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才感觉到一丝暖意。
“别太入戏。”节子轩靠在飘窗边，语气很轻，“你是露希允，不是林晚。”
露希允捧着热可可，看着杯壁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忽然笑了笑：“我知道。只是……演她的时候，总觉得有点熟悉。”
熟悉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孤独，熟悉那种想挣扎却无力的绝望。上辈子她没患抑郁症，但经历过全网黑的低谷期，那种被恶意包裹的窒息感，和剧本里写的如出一辙。
“熟悉是好事，但别陷进去。”节子轩看着她，“林晚的结局是走向黑暗，而你不是。”
露希允点点头，没再说话。她知道导演是好意，可一旦进入角色，那些情绪就像附骨之疽，没那么容易剥离。
休息时间结束，第二次拍摄开始。这次要拍的是林晚产生幻觉，以为去世的母亲出现在房间里，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把空气的戏份。
露希允站在房间中央，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震惊，随即被巨大的狂喜淹没。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指尖颤抖着向前探去：“妈……真的是你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却充满了希冀，脚步一点点挪动，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当指尖穿过“母亲”的轮廓，触到冰冷的墙壁时，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瞳孔骤缩，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般瘫坐在地上。
“妈……别走……”她趴在地上，双手徒劳地抓着空气，指甲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求你了……再陪我一会儿……”
绝望的哭喊在房间里回荡，听得人心脏抽痛。监视器前的副导演忍不住别过头，连见惯了大场面的老灯光师都红了眼眶。
“卡！”节子轩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过了！这条过了！”
露希允却像是没听到，依旧趴在地上，肩膀剧烈地起伏着，压抑的呜咽声停不下来。唐雨涵赶紧跑过去抱住她：“姐，结束了，已经结束了。”
露希允被她抱住，身体才猛地一颤，像是终于从角色里抽离出来。她抬起头，脸上满是泪痕，眼神里的绝望还没完全褪去，混合着现实的茫然，看得人心疼得厉害。
“我没事。”她深吸一口气，想从地上站起来，却发现腿软得使不上劲。
夏砚辞走过来，伸手把她拉了起来。这位在剧中饰演“另一个自己”的女演员，此刻也红着眼圈：“你这演技太狠了，我都差点信了。刚才在监视器里看你哭，我这心揪得呀……”
夏砚辞是圈内出了名的实力派，很少夸人，这番话显然是发自肺腑。
露希允擦掉脸上的泪，笑了笑：“能让夏老师入戏，说明我没演砸。”
“何止没砸，”节子轩走过来，递给她一张纸巾，“刚才摄影组的老陈说，拍了三十年戏，第一次看演员演抑郁症，看得他想冲进镜头里递药。”
周围的工作人员都笑了起来，气氛轻松了不少。露希允看着大家关切的眼神，心里暖暖的。她知道，刚才那场戏，她不仅演活了林晚，也不小心暴露了自己藏得最深的脆弱。
【叮！触发系统任务：完美演绎抑郁症患者的“破碎感”，让影评人提前发文盛赞。任务奖励：“演技+30”（当前123\/100，已超额完成）。】
系统提示音响起时，露希允正在卸妆。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素颜的样子确实带着几分林晚的脆弱。她轻轻拍了拍脸颊，试图把那些残留的情绪拍走——林晚的故事已经落幕，而她的人生还要继续。
深夜十一点，路威影视总部的总裁办公室依旧亮着灯。
席焰靠在办公椅上，面前的电脑屏幕反复播放着露希允刚才拍戏的片段。没有美颜，没有滤镜，只有她素颜的脸，空洞的眼，和那滴悬而未落的泪。每看一遍，他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揪紧一分。
他不是没见过她脆弱的样子。小时候她弄丢了最喜欢的漫画书，坐在巷口哭了整整一个下午；大学时她第一次试镜失败，躲在他车里偷偷抹眼泪。但那些脆弱里都带着孩子气的倔强，不像现在这样，像一朵被狂风暴雨摧残过的花，连花瓣都在发抖。
“老板，这是节导刚发过来的完整版片段。”季逸飞把平板电脑放在桌上，看着自家老板紧绷的侧脸，“他说……露小姐拍完戏后情绪不太好，唐助理正陪着她。”
席焰没说话，只是点开了完整版片段。当看到露希允趴在地上哭喊“妈别走”时，他握着鼠标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他知道那是在演戏，可看着她那双盛满绝望的眼睛，他还是控制不住地心慌。
这个角色太危险了。抑郁症的痛苦是会渗透进骨子里的，演得越像，就越容易被那种情绪吞噬。他见过太多演员因为入戏太深而患上心理疾病，他绝不能让露希允也走上这条路。
“查一下，业内最好的心理医生是谁。”席焰突然开口，声音低沉。
季逸飞愣了一下：“老板，您要找心理医生？”
“不是我。”席焰的目光依旧锁在屏幕上，“是帮我查，如何帮演员走出角色阴影。”
季逸飞恍然大悟，赶紧拿出手机搜索：“查到了，市一院的周医生是这方面的专家，据说帮好几个演员做过心理疏导。”
“现在联系他。”席焰站起身，拿起外套，“我去医院。”
“啊？现在？”季逸飞看了眼时间，“都十一点多了，周医生可能已经下班了。”
“给他三倍诊金。”席焰的语气不容置疑，“我现在就要见他。”
季逸飞不敢再多说，赶紧拨通了周医生的电话。好在对方是个夜猫子，加上季逸飞把“路威影视总裁”的名头搬了出来，周医生很快同意在医院的特诊室见面。
席焰赶到医院时，周医生已经在诊室里等着了。这位头发花白的老医生推了推眼镜，看着眼前这位气场强大的年轻男人，笑着打趣：“席总深夜到访，不是自己有心理问题，就是为了心上人吧？”
席焰没心思跟他绕弯子，直接把平板电脑放在桌上，点开露希允的片段：“周医生，我想知道，如何帮她走出这种抑郁角色的影响？”
周医生认真地看完了片段，又询问了露希允拍摄期间的饮食睡眠和情绪变化，最后总结道：“这个姑娘共情能力太强，把自己完全代入了角色，短期内肯定会受影响。想让她走出来，不能硬逼她‘别想了’，而是要帮她区分‘角色’和‘自我’。”
“具体怎么做？”席焰追问。
“多让她接触现实中的温暖，”周医生说，“比如带她吃点喜欢的东西，做点她平时爱做的事，用真实的快乐对冲角色带来的负面情绪。最重要的是让她知道，有人在关心她，她不是孤单一人——这恰好是抑郁症患者最需要的。”
席焰默默记下医生的话，眉头却皱得更紧。带她吃喜欢的东西？她现在在剧组，他怎么去？做她平时爱做的事？她喜欢窝在沙发上看老电影，他总不能把她家的沙发搬到剧组吧？
周医生看着他一脸凝重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看你这紧张劲儿，是女朋友吧？”
席焰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站起身：“谢谢周医生。”
“不客气。”周医生送他到门口，“记住，别给她太大压力。心理疏导就像熬汤，得慢慢炖。”
离开医院时，已经是凌晨一点。深秋的夜风带着寒意，吹得路边的树叶沙沙作响。席焰坐在车里，看着窗外掠过的路灯，心里乱糟糟的。
他想立刻冲到剧组，告诉她“别演了，我养你”，又怕吓到她；他想给她发消息，问她“还好吗”，又怕打扰她休息；他甚至想让季逸飞把《镜像》的投资撤了，让这部戏永远停拍，却知道这是在胡闹。
原来，看着她陷入痛苦却无能为力，是这种滋味。比当年眼睁睁看着她被全网黑时更难受，因为这次，她是自己走进了那个黑暗的漩涡。
【系统提示：检测到席焰因担忧露希允受角色影响而产生的焦虑情绪，“担忧值+15”（当前85\/100）。触发隐藏效果“行动派”（倾向于通过实际行动缓解担忧，而非被动等待）。】
席焰看着系统提示，忽然有了主意。他拿出手机，给季逸飞发消息：“让甜品店做一份芒果慕斯，要露希允喜欢的那家，现在就送过去，说是剧组福利。”
芒果慕斯是她的最爱，上辈子她难过的时候，总会一口气吃下一整个。
“再联系唐助理，让她每天汇报露希允的状态，饮食、睡眠、情绪，一点都不能漏。”
“还有，查一下《镜像》的拍摄进度，看看有没有什么危险戏份，提前安排人做好安全措施。”
一连串的指令发出去，席焰的心情才稍稍平复了些。他知道这些做得还不够，但至少，他在努力靠近她，努力让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在扛。
车子驶回公司，席焰没有上楼，只是坐在车里，看着手机屏幕上露希允的照片——那是她上次参加慈善晚宴时拍的，穿着银色礼服，笑得眉眼弯弯，像个不染尘埃的月亮。
他轻轻抚摸着照片上她的笑脸，低声道：“等你回来。”
等你从林晚的阴影里走出来，等你再次绽放出那样的笑容。无论多久，他都等。
第二天早上，露希允刚到片场，就看到工作人员们人手一份芒果慕斯。唐雨涵举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跑过来：“姐，你看谁送的？说是感谢我们昨天拍夜戏辛苦，特意订的福利！”
露希允打开盒子，熟悉的芒果香气扑面而来——是市中心那家老字号甜品店的味道，她只在采访里提过一次喜欢，没想到会有人记着。
“谁送的？”她问。
“不知道，送甜品的师傅说是匿名订单。”唐雨涵咬了一口慕斯，含糊不清地说，“不过我猜……可能是席总？除了他，谁会这么大手笔，把整个剧组的甜品都包了？”
露希允的心轻轻动了一下。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块慕斯放进嘴里，清甜的芒果味在舌尖化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她想起昨晚那场戏，想起自己趴在地上痛哭的样子，忽然觉得没那么难受了。
“露老师，节导让你过去一下。”场务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露希允放下甜品盒，走到监视器旁。节子轩正在回看昨天的片段，见她过来，示意她坐下：“昨天的戏剪出来了，我发了一小段给相熟的影评人，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露希允好奇地问。
节子轩打开手机，递给她看。是一位知名影评人发的朋友圈，配着昨天那场戏的截图，文字写着：“提前预定明年影后提名？露希允在《镜像》中的表演，让我看到了国产电影对抑郁症患者最温柔的凝视——没有刻意煽情，没有过度渲染，只有一个灵魂在黑暗中挣扎的真实。那滴悬而未落的泪，是今年最打动我的镜头。”
下面点赞的全是圈内人，甚至有几位资深导演留言“期待成片”。
露希允看着那条朋友圈，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被认可的喜悦，也有一丝不安——她演得越好，就意味着越贴近那个痛苦的灵魂。
“别担心。”节子轩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我已经跟制片人商量好了，接下来两周拍轻松点的戏份，让你缓缓。”
露希允抬头看他，眼里带着感激：“谢谢节导。”
“谢我干什么，”节子轩笑了笑，“我是怕你把自己熬垮了，我的电影没人演了。”
玩笑话冲淡了沉重的气氛，露希允也跟着笑了起来。
上午的拍摄很顺利，拍的是林晚发病前的戏，虽然也带着淡淡的忧伤，但至少没有那种令人窒息的绝望。露希允很快进入状态，却刻意收着劲，不再像昨天那样完全沉浸。
午休时，夏砚辞拿着一个保温杯过来，里面装着炖好的银耳莲子羹：“我妈让我带来的，说是润喉。你昨天喊得那么厉害，嗓子肯定不舒服。”
“谢谢砚辞姐。”露希允接过保温杯，心里暖暖的。
“跟我客气什么，”夏砚辞坐在她旁边，“说真的，昨天那场戏，你让我想起我表姐。她也是抑郁症，去年走的……”
露希允愣住了。
“她走之前，也是这样，总说看到我姑姑了，”夏砚辞的声音有点哽咽，“那时候我不懂，总觉得她在胡说，还跟她吵过架……后来才知道，那是她太孤单了，太想我姑姑了。”
她擦了擦眼泪，看着露希允：“所以昨天看你演的时候，我特别难受，又特别佩服你。你把那种孤单演活了，也让我觉得……我表姐好像没走，她只是换了个方式活着。”
露希允没想到这段表演会勾起夏砚辞这么深的回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夏砚辞握住她的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