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队伍入驻驿馆,带来的那道催命符般的圣旨,如同巨石投入深潭,在镇北侯府内外激起了剧烈的暗涌。府门紧闭,隔绝了外界的窥探,但在核心议事堂内,气氛却比外面的寒冬更加凛冽。炭火盆中的火焰跳跃着,映照着在场每一张凝重而决然的面孔。
陈默端坐主位,下方依次是赵虎、林清源、韩明,以及如同融入烛光阴影中的影。苏瑾虽远在龙潜谷统筹全局,但她的意见也通过加密信道及时送达。
“先生,俺老赵还是那句话,不能去!”赵虎第一个打破沉默,虎目圆睁,拳头重重砸在身旁的茶几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京城那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狼窝!李纲那老匹夫肯定没安好心!您这一去,万一……”
“虎将军,慎言。”林清源出言制止,但眉头同样紧锁,“侯爷,抗旨不遵,便是公然叛逆,正好给了朝廷用兵的借口。北疆基业初成,尚未稳固,此时与朝廷彻底撕破脸,实非上策。”
韩明拿着刚刚核算完的物资清单,补充道:“侯爷,若我们强行备战,库藏粮草支撑半年尚可,但若长期对峙,尤其是朝廷断绝一切外来输入,我们的军工生产,尤其是硫磺、硝石等关键物资,恐难以为继。”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投向了陈默,等待他的决断。阴影中的影,虽未发言,但那凝练的气息表明,他已做好了执行任何命令的准备。
陈默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终停留在跳跃的火焰上,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京城,必须去。”
众人神色一紧。
“但不是去引颈就戮。”陈默话锋一转,眼神锐利起来,“他们想调虎离山,想让我成为砧板上的鱼肉。那我便让他们看看,这头猛虎,即便离了山,也依旧是猛虎!带着爪牙的猛虎!”
他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幅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代表京城的位置上。
“此行,凶险万分,但亦是契机。可亲眼看清朝堂局势,摸清对手底细,甚至……有机会在帝国中枢,埋下我们的钉子,搅动风云!”
“既然要去,便要做好万全准备,要以最强的姿态,踏入那龙潭虎穴!”陈默开始下达指令,条理清晰,思虑周详。
“赵虎!”
“末将在!”赵虎猛地站起,声若洪钟。
“由你亲自挑选一千龙渊军最精锐之士,组成‘龙渊卫’,随我入京。人选必须绝对忠诚,悍勇无畏,更要机警过人。全部配备最新式的燧发短铳、佩刀、以及隐蔽的护甲。明面上,他们是我的仪仗护卫;暗地里,他们是我在京城最可靠的拳头!你要让他们做好随时战斗、乃至血战到底的准备!”
“先生放心!”赵虎眼中燃烧着战意,“俺一定挑最好的兵!让京城那帮软脚虾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虎狼之师!”
“影!”
阴影中传来一声低沉的回应。
“你的暗卫,全员动员。分为明暗两条线。明线,混入龙渊卫或仆役队伍,负责近身警戒与反刺杀。暗线,提前潜入京城,激活所有潜伏网点,我要知道京城每一丝风吹草动!李纲府邸、东宫、各部衙门、乃至市井江湖,都要有我们的眼睛和耳朵!同时,制定多条紧急撤离路线,确保万无一失。”
“是。”影的回答简洁而冰冷,带着绝对的自信。
“苏瑾方面,”陈默看向韩明,“传信给她,龙潜谷及北疆所有资源,进入一级战备状态,由她全权统筹策应。确保信息传递畅通,一旦京城有变,她要知道该如何配合,无论是经济反制,还是物资支援。”
“明白!”韩明肃然应命。
“林先生,”陈默最后看向林清源,语气郑重,“我走之后,北疆军政大事,便托付给您了。与龙潜谷保持紧密联系,稳定内部,提防周边异动。若有宵小之辈趁我不在兴风作浪,可依《龙潜律》从严处置,不必姑息!”
林清源深深一揖:“侯爷放心,清源必竭尽全力,稳住后方,静候侯爷佳音!”
分派已定,众人再无异议,眼中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绝。陈默的布局,并非鲁莽的冒险,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主动出击。他不仅要自保,更要借此机会,反客为主,将危机转化为深入帝国心脏地带的战略契机。
接下来的三天,整个北疆核心机构如同精密的战争机器,高速而隐秘地运转起来。
赵虎在龙渊大营中,以近乎苛刻的标准,选拔着随行的勇士。不仅要看武艺、纪律,更要考察忠诚与应变能力。被选中的士兵,被告知即将执行一项无比凶险却光荣无比的任务,无一退缩,反而士气高昂。
影和他的暗卫,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北疆的夜色中,先行一步,奔赴京城,去编织那张无形而致命的情报与安全网络。
韩明协调着度支司与匠作监,为龙渊卫配发最精良的装备,准备充足的资金,确保队伍在京城不至于受制于人。
林清源则坐镇侯府,处理着骤然增多的政务,安抚着因侯爷即将离去的消息而有些浮动的人心,同时加强与各地驻军的联系,稳固大后方。
三日之期,转瞬即至。
黎明时分,幽州城外,一千龙渊卫已列队完毕。他们身着统一的深色劲装,外罩御寒斗篷,虽未着全甲,但那股百战余生的煞气与严明的纪律,却让周遭的空气都为之凝固。马蹄包裹着厚布,尽可能减少声响,如同一群沉默的黑色巨兽。
陈默换上了一身较为正式的侯爵常服,外披紫色斗篷,骑在神骏的战马上。他回首望了一眼在晨雾中巍峨的幽州城,以及前来送行的林清源、韩明等留守官员。
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微微颔首。
“出发!”
一声令下,千人队伍,如同离弦之箭,沉默而坚定地踏上了通往帝国京城的、吉凶未卜的征程。文武相随,智囊在侧,陈默以最强硬的姿态,奔赴那场注定腥风血雨的京城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