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政的犁铧,无情地翻垦着帝国板结已久的土地,试图将养分带给更广阔的底层,却也必将翻出深埋其下的顽石与荆棘。陈默以摄政王之尊,挟龙渊军之威,推行新政看似势不可挡,然而,那些被触及根本利益的旧有势力,并未坐以待毙。他们如同被惊扰的蛇虫,在短暂的蛰伏与惊恐后,开始以更隐蔽、更阴毒的方式,进行反扑。
一、朝堂之上的暗流
紫宸殿的朝会,表面上一如既往,年轻的靖安帝端坐龙椅,摄政王陈默居于旁侧,百官依序奏对。但在这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涌动。
一些自诩为“清流”、“正统”的老臣,虽不敢公然反对新政,却在细枝末节上不断纠缠,试图拖延、曲解,甚至暗中阻挠。
这一日,工部一位侍郎出列,奏报修缮黄河部分河堤款项事宜,言语间却夹枪带棒:“……然,今岁国库虽经整顿,然北疆屯垦、各地新设学堂、乃至筹建银行,耗资甚巨。黄河水患关乎百万生灵,所需款项巨大,若强要拨付,恐影响新政大业……臣,恳请摄政王权衡轻重,或可暂缓部分不急之务,以全治水大局。”
此言一出,几位老臣纷纷附议,看似忧国忧民,实则将新政与民生对立起来,意图制造“新政耗空国库、罔顾民生”的舆论。
陈默眼皮都未抬,只是淡淡地看向新任户部尚书林清源。
林清源会意,出列驳斥,语气平和却条理清晰:“王侍郎此言差矣。国库度支,自有章程。治水款项,去岁已有预案,并未占用新政专项。且新政之中,兴修水利本就是重中之重,何来‘不急之务’一说?莫非王侍郎认为,推广新式农具、兴办学堂,让百姓多得一口饭吃,子弟多识几个字,反不如某些人宴饮游乐、购置田产来得紧要?”
他话语中的机锋,直指某些官员的奢靡生活,顿时让那王侍郎面红耳赤,讷讷不敢再言。
陈默这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国之用度,当有所为有所不为。该花的,一个铜板不能少;不该花的,一个铜板也不能多。黄河水患要治,新政也要推。此事,不必再议,按既定方案执行。”
轻描淡写间,便将这次不软不硬的试探化解于无形。但陈默知道,这仅仅是开始。旧党在朝堂上的力量盘根错节,他们熟悉规则,善于利用程序进行软抵抗。
二、地方上的阴霾与刀光
相较于朝堂的暗流,地方的抵抗则更为直接和血腥。
江南,苏州府。
一场由本地几个大族私下串联的密会,在一处隐秘的园林中举行。与会者皆是本地有头有脸的士绅代表,个个面色阴沉。
“那陈默小儿,推行什么《清丈田亩令》,分明是要掘我等祖坟!还有那《垦荒令》,鼓励那些泥腿子开荒,长此以往,谁还来租种我们的田地?我等佣户都要跑光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愤然道,他是本地最大的地主之一。
“可不是!还有那劳什子新学,教些奇技淫巧,还要改革科举,这是要断我们读书人的根啊!”另一名儒衫中年接口,他是本地士林领袖。
“听说北边已经动真格的了,派来的那些‘直隶司’干员,油盐不进,带着兵丁强行清丈,稍有反抗,便抓人夺产!我们江南虽富庶,但也不能坐以待毙!”
“哼,强龙不压地头蛇!他陈默在京城厉害,到了这江南水乡,未必就能施展得开!”一个面色阴鸷的中年人冷笑道,“咱们可以联络各地同仁,统一口径,对这清丈令,就是一个‘拖’字诀!账目可以做,人口可以藏,田地可以瞒!他总不能把江南所有人都抓起来吧?”
“光是拖还不够。”另一人压低声音,“咱们可以给那些北边来的官儿制造点麻烦。听说他们要在城外筹建新式织布工坊,还要推广什么新式织机……这要是成了,咱们自家的工坊还怎么开?”
密室内,烛火摇曳,阴谋在低声细语中酝酿。很快,苏州府乃至周边州府,开始出现各种“怪事”:直隶司派来的干员驻地夜间被投石骚扰;筹建中的新式工坊莫名失火,虽被及时扑灭,却损失不小;市面上开始流传各种谣言,说新式织机用了会断子绝孙,新学堂教出来的孩子不认父母……
更严峻的挑战来自蜀中。
蜀地多山,民风彪悍,地方豪强与部分旧军官尉勾结甚深。当直隶司干员在一队本地驻军(尚未完成整编)的护卫下,前往一处隐瞒田产极多的豪强山庄进行清丈时,竟遭遇了武装抵抗!
上百名庄丁手持刀枪弓弩,甚至还有几支老式火铳,依托山庄险要,公然对抗!带队军官犹豫不决,而那名豪强则站在庄墙上,嚣张叫嚷:“老子这田产是祖上传下来的,朝廷的令在蜀中不好使!识相的赶紧滚,否则别怪老子不客气!”
消息传回京城,赵虎勃然大怒,当即就要亲自带兵入蜀平乱。陈默制止了他,但眼神已然冰冷如霜。
“看到了吗?这就是积弊。”陈默对身边的影和林清源说道,“他们已经习惯了将国法视为无物,将私利置于江山社稷之上。”
三、无形的战场——舆论与人心
除了朝堂与地方的明争暗斗,另一场无形的战争也在舆论场激烈进行。
旧党势力操控的一些旧式书院、私塾,以及部分被收买的落魄文人,开始在各种场合大肆抨击新政。他们避实就虚,不谈新政的具体内容和可能的好处,而是集中攻击陈默的出身和手段。
“边将出身,不通文墨,焉知治国之道?”
“倚仗武力,胁迫幼主,与董卓、曹操何异?”
“所谓新政,无非是与民争利,盘剥士绅,以充其军费野心!”
“礼崩乐坏,斯文扫地!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这些言论在士林和旧官僚圈子中颇有市场,虽然《龙潜新报》全力反击,陈默的赫赫战功和北疆实绩也摆在那里,但要扭转数百年来形成的观念壁垒,非一日之功。
察缉司不断将各地搜集到的流言、密报呈送上来。陈默翻阅着,脸上看不出喜怒。
“王爷,是否要抓几个典型,以儆效尤?”影低声问道。
陈默摇了摇头:“堵不如疏。杀几个人容易,但要改变人心,需要时间和实实在在的成果。”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宫城外熙攘的街市,“他们越是反对,越是证明我们做对了。传令下去,新政推行力度不变,但对于这些阴风鬼火,也要有所应对。让新报多刊登些北疆百姓安居乐业、学子学以致用的实例。对于那些冥顽不灵、公然对抗国法者……”
他顿了顿,语气转冷:“如蜀中那般,证据确凿的,不必姑息。让赵虎选派得力干将,持我王令,率小股精锐龙渊卫,配合当地已完成整编的驻军,雷霆处置!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本王的刀,不仅能砍蛮族,也能斩国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