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衣人消失在夜色中,留下沈倾凰独对那瓶“溯影”。玉瓶触手冰凉,瓶中液体澄澈,异香若有若无。让谢惊澜服下此物——这任务近乎天方夜谭。谢惊澜身边能人异士环绕,饮食起居戒备森严,岂是她能轻易近身的?
可血月之盟已立,她别无选择。月圆之期迫近,必须尽快谋划。
她枯坐良久,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玉瓶。硬闯绝无可能,唯有智取。谢惊澜虽对她多有戒备,但明面上,她仍是“受其庇护”的沈家大小姐。睿王刚被惩处,北境粮道危机暂解,于情于理,她都该对摄政王有所“表示”。
一个念头渐渐清晰。谢恩。借谢恩之名,创造接近之机。
但谢礼需精心设计。既要合乎身份,不显刻意,又要能自然地将“溯影”融入其中。
她想起父亲从边关带回的一罐雪顶含翠。谢惊澜有品茶的习惯。若是新茶,配以她“亲手”采集、有“安神”之效的雪水……
一个大胆的计划逐渐成形。风险极大,却是唯一的机会。
她立即铺纸研墨,写了一封措辞恭谨的谢恩帖,字里行间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感激与依赖。随后唤来秋纹,低声吩咐:“去取那罐雪顶含翠,再收集一瓮梅花上的新雪,要最干净的那层。经手之人必须可靠,过程务必隐秘。”
秋纹领命而去。
沈倾凰则取出“溯影”,用银针蘸出微不可察的一滴,滴入特制的玉碗。那液体几乎无色,异香收敛。她需将这滴“溯影”完美融入烹茶雪水中,不能多一分,也不能少一分。
次日,秋纹将雪水和茶叶送来。沈倾凰屏退左右,独自在房中,将玉碗置于红泥小炉上,以文火缓缓融雪。待雪水将融未融时,她看准时机,将碗中“溯影”倾入,急速搅动,待异香彻底融入水汽,才松了口气。
融好的“雪水”装入素雅青瓷瓮,与茶叶一同放入礼盒。
谢恩帖与礼物送至摄政王府。沈倾凰在锦绣阁中静候,心中忐忑。
当日下午,摄政王府来了回音。并非简单收礼,而是邀她过府一叙。传话内侍语气平淡:“王爷说,大小姐有心了。今日恰得闲,若大小姐得空,可过府尝一尝新进的江南点心。”
机会来了。沈倾凰心中微紧,面上平静:“多谢王爷厚爱,倾凰稍后便至。”
她仔细检查妆容衣着,确保无不妥,这才带着秋纹乘车前往。
王府水榭,谢惊澜一身常服临水烹茶。见她到来,微微颔首示意就坐。案上摆着精致点心,炉上泉水正沸。
“听闻大小姐素谙茶道,今日正好品评新茶。”谢惊澜语气随意,目光扫过她带来的礼盒。
沈倾凰奉上礼盒,得体微笑:“一点心意,是家父从北境带回的雪顶含翠,配以今冬梅花初雪所化之水,或可一尝。聊表谢意,谢王爷此次援手之恩。”
谢惊澜看了一眼礼盒,未立刻打开,只淡淡道:“有心了。”示意侍女,“用沈大小姐带来的雪水沏茶。”
侍女恭敬应下,取瓮取茶,温具、置茶、冲泡……水汽氤氲,茶香弥漫。
沈倾凰的心悬了起来,目光追随着侍女的动作,尤其是那瓮融了“溯影”的雪水。每一道工序都如同慢放,指尖微凉。
茶沏好,侍女奉第一盏给谢惊澜。
他端盏轻嗅茶香,目光似不经意地看向她:“梅花新雪,倒是风雅。大小姐费心了。”
沈倾凰垂眼:“王爷喜欢便好。”
就在她以为他将饮茶时,他却放下茶盏,拿起一块点心:“这点心是江南刚送来的,大小姐也尝尝。”
沈倾凰的心一沉。他不喝?是发觉了什么,还是巧合?
她勉强笑笑,依言取起点心,食不知味。席间,谢惊澜只闲谈风物,品评点心,未再碰茶。
直到茶凉。
谢惊澜才仿佛刚想起般,对侍女道:“茶凉了,换一盏。”那盏融了“溯影”的茶,被无声撤下。
沈倾凰的心彻底沉下。失败了。他定然是察觉了。可他为何不点破?只是这样轻描淡写地揭过?他知道了多少?
又坐片刻,沈倾凰借口府中有事告辞。谢惊澜未挽留,只淡淡道:“大小姐慢走。日后若有心事,可直接来寻本王,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最后四字极轻,却像重锤敲在她心上。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王府。马车驶远,她仍觉后背冰凉。
第一次尝试,惨败。谢惊澜的警惕与深不可测,远超想象。而玄衣人给的时限,正一天天逼近。
京城的天空,阴云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