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长老采纳了田诩罂关于新娘去留的建议,正觉此事已了,起身准备离开。殿内凝滞的气氛稍缓,宫子羽也暗自松了口气。
然而,宫尚角却在此刻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瞬间扼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三位长老,还请留步,我有要事和大家商议。”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宫子羽心头一紧,莫名感到一阵胸闷,仿佛局面瞬间脱离了掌控。他强压下不适,不满道:“三位长老年事已高,让他们休息吧。有什么要事,和我说便是。虽然我资历尚浅,但毕竟我已是执刃,还请角公子注意分寸。” 他刻意强调了“执刃”二字。
宫尚角闻言,唇角冷冷一弯,那弧度不带丝毫暖意:“我要商议的,正好就是此事。”
宫子羽的面容瞬间沉了下来。而一旁,宫远徵早已勾起不怀好意的笑容,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宫朗角虽未像宫远徵那般外露,但嘴角也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眼神平静地落在宫子羽身上,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审视。田诩罂则依旧神色平淡,仿佛眼前的一切与他并无干系,只是静静立于一旁,如同冷眼旁观的局外人。
宫尚角继续道,语气平稳却字字千钧:“你应该也意识到了,从我走进来到现在,没有开口叫过你一声‘执刃’吧?想要让我对你喊出这声‘执刃’……子羽弟弟,不容易。”
宫子羽自然明白他的意图,冷哼一声:“也不难。”
宫尚角背起手,幽深冰冷的眉宇间竟难得地带了一分笑意,可他这一笑,殿里的气氛反而变得更加凝重,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他再次仰头时,笑意已荡然无存,声音清晰地传遍大殿:“今日长老都在,我想说的事情是,我宫尚角,不认可并且反对宫子羽成为宫门新的执刃。”
此话一出,声轻意淡,却如惊雷炸响,整个大殿瞬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宫子羽脸上已涌现出难以抑制的怒意。他是老执刃之子,依循“缺席继承”祖规即位,名分已定!即便宫尚角是众望所归,但祖训如山,岂容他公然反对挑衅!
月长老率先开口,语气带着不悦:“子羽成为执刃已由我们三位长老达成共识,尚角,恐怕不是你说一句‘不认可’就可以推翻的。”
这话入情入理,连金繁都忍不住上前一步,沉声道:“反对执刃,总要有理由吧?执刃大人符合缺席继承的所有条件,你难道要公然反对祖训家规吗?”
宫尚角连眼角余光都未曾扫向金繁,只冷冷道:“你是什么身份,这里是你说话的地方吗?” 一句话噎得金繁面色涨红,呼吸急促,却无法反驳。
田诩罂依旧事不关己地沉默着,仿佛殿内的惊涛骇浪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宫远徵虽从头到尾未发一言,但脸上愉悦的笑容已然说明了一切。宫朗角则微微挑眉,看向宫子羽的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仿佛在说“看吧,麻烦来了”。
宫尚角朝月长老行了一礼,姿态恭敬,言语却寸步不让:“我并没有质疑三位长老决策的意思。宫氏祖训,任何人都绝对不可违背。但是,宫子羽当真符合所有条件吗?”
一旁的宫紫商忍不住插话,试图缓和气氛:“祖训家规我抄了三十多次,我记得很清楚。缺席继承者须行过弱冠成年之礼,这一点,远徵弟弟不符合;第二,继承者必须为男性,这一点,我不符合;第三,继承执刃位者必须是身在宫门内部的宫门后人,这一点,事发当时在山谷之外的尚角哥哥你不符合。符合的只有子羽和朗角,惯例羽宫统理全局,自然是子羽继位。”
宫尚角待她说完,嘴角扯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紫商姐姐,你漏了一点。你自己也数过了,要符合四个条件。”
宫紫商愕然:“哪有四个?弱冠之礼、身在宫门、男性,一共三个条件,我哪个不符?”
宫尚角目光锐利,意有所指:“第三个条件的重点,并非仅仅是‘身处宫门内’,而是‘宫门后人’。”
此言一出,三位长老脸色顿时一变,互相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殿内许多人也都想起了那个尘封多年、却从未彻底消散的传言。
宫子羽感觉气血猛地涌上头顶,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宫尚角!你想说什么?”
许久未说话的宫远徵像是终于等到了机会,兴致勃勃地替宫尚角说道,语气充满了恶意:“尚角哥的意思很简单——如果你根本不是宫门血脉,不是老执刃的亲生儿子,那你这继承资格,可就荒唐至极了……”
“远徵少爷!你怎能说出这种话!”金繁怒不可遏,厉声喝道。
宫远徵抱起手臂,好整以暇地继续抛出更尖锐的质疑,字字诛心:“我想,在场很多人都知道,宫子羽是兰夫人怀胎不足十月便‘早产’而生。而兰夫人在嫁入宫门之前,就一直传闻有一个难分难舍的心上人。所以,宫子羽究竟是真‘早产’,还是足月而生,被迫提前……呵呵,还真不好说。”
这赤裸裸的指控,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狠狠刺入宫子羽心中最隐秘、最不安的角落。多年来关于身世的自我怀疑与外界若有若无的议论,在此刻被彻底掀开,让他内心剧烈动摇、震颤,伴随着巨大的屈辱感瞬间冲垮了理智!
“宫远徵!我杀了你!”宫子羽暴怒,赤红着双眼,猛地朝宫远徵出手!
宫远徵早有防备,冷笑一声,手腕一翻,精准地格挡住宫子羽的掌击。两人瞬间缠斗在一起,招式凌厉,毫不相让,衣袖破空之声在大殿内呼啸响起。
“住手!”
“执刃!”
“大殿之上公然斗殴,成何体统!” 三位长老见状,纷纷发出怒斥。
月长老更是直接看向宫尚角,语气严厉:“尚角!还不制止他们!”
就在宫尚角准备开口,宫朗角也微微蹙眉,觉得场面有些失控之际,一道墨蓝色的身影已如鬼魅般闪至两人中间。田诩罂内力浑厚,袍袖微拂,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道瞬间将缠斗的宫远徵和宫子羽隔开,迫得他们各自后退了半步。
“闹够了吗?”田诩罂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目光扫过两人,最终落在宫子羽身上,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与提醒,“宫门选亲流程严密,医官嬷嬷层层查验,岂会连一位女子是否足月妊娠都看不出来?如此无凭无据的猜测,除了徒增笑柄与内耗,有何意义?”
他这话并未直接否定传言,而是从宫门规制角度点出了其不合逻辑之处,既暂时平息了眼前的打斗,也给了宫子羽一个台阶。
宫尚角此刻也冷声开口,教训道:“你们平时蔑视家规、无法无天也就算了,今日三位长老在场,也敢公然动手!远徵年幼,行事莽撞,尚可说是无知。” 他话锋一转,目光如冰刃般直刺宫子羽,“但是你,宫子羽,你现在口口声声自称执刃,却因几句流言便对自己的家人动手,你的能力、德性一样都不占,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担得起这个位子?单是这份遇事冲动、毫无城府的心性,便已不配!”
宫尚角的话比宫远徵的挑衅更为致命,直指宫子羽作为执刃的致命缺陷。宫子羽被田诩罂拦住,又被宫尚角如此训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胸口剧烈起伏,却一时语塞,难以辩驳。
殿内的气氛,因这突如其来的继承权之争与身世质疑,再次降到了冰点。田诩罂的介入虽暂时阻止了武斗,但言语的刀锋与猜忌的毒蔓,却已深深植入了每个人的心中。宫朗角在一旁轻轻叹了口气,这场风波,恐怕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