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程之日,天色微熹。田诩罂已收拾妥当,他今日未着繁复苗装,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墨蓝色宫门制式劲装,只是衣襟与袖口处,依旧用同色丝线绣着简约的苗疆图腾,彰显着他独特的身份。额间银丝抹额中央的蓝宝石泛着幽光,满头乌发利落地束起,仅余几缕碎发垂落鬓边,腕间的雕花银镯与指上新添的蝎形银戒在晨光下若隐若现。腰束龙鳞纹银腰带,左侧悬着沉黯的银葫芦,右侧是金线绣的奇异香包,气息内敛。
宫远徵早早便候在徵宫门口,眼圈泛着淡淡的青黑,显然一夜未眠。见田诩罂出来,他立刻上前,嘴唇紧抿,眼神里满是执拗与不安。
“罂哥哥,一定要去吗?就不能让别人去?”他声音闷闷的,带着最后一丝挣扎。
田诩罂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看着他:“此事关乎宫门与江南世家联盟,非我不可。”他顿了顿,语气转为不容置疑的严肃,“我离开期间,你必须留在宫门,一切听从尚角哥哥安排,不得任性妄为,更不可私自外出寻我。记住了吗?”
“归期……归期是何时?”宫远徵不答反问,执拗地要一个答案。
“事务繁杂,归期未定。”田诩罂如实相告。
“归期未定?!”宫远徵的声音骤然拔高,眼底瞬间涌上慌乱与怒气,“不行!我……”他下意识就想抓住田诩罂的衣袖。
“宫远徵。”田诩罂声音一沉,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威压,瞬间笼罩住少年。他眸光锐利如刀,直视着宫远徵,“我的话,你是不听了吗?”
这股久违的、属于“银蝎蛊主”的冷厉气势,让宫远徵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满腹的抗议和委屈都被冻住。他看着田诩罂毫无转圜余地的眼神,深知此事已无更改可能。他颓然放下手,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最终从喉咙里挤出三个字:“……知道了。”
那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压抑的哽咽,像是被抛弃的幼兽。
田诩罂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微叹,但面上依旧冷峻。他不再多言,转身便带着金玄与一队精心挑选的侍卫,迈出了宫门。
穿过旧尘山谷熙攘的街道,田诩罂步履从容,目光却敏锐地扫过四周。行至那栋装饰华丽的万花楼前时,他脚步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几乎是同一时间,二楼一扇雕花木窗被轻轻推开,一道身着紫衣、风情万种的身影凭栏而立,目光精准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目光,带着审视,带着探究,更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挑衅。是紫衣,或者说,无锋南方之魍——司徒红。
紫衣唇角勾起一抹妩媚的笑意,声音透过喧嚣隐隐传来,带着邀请的意味:“楼下这位公子,气度不凡,何不上来饮杯清茶?”
田诩罂抬眼,与她视线在空中交汇,平静无波。他略一沉吟,竟真的抬步,走进了万花楼,径直上了二楼雅间。
雅间内熏香袅袅,布置精致。紫衣已端坐于茶案之后,亲自执壶,为他斟了一杯香气馥郁的茶。“公子请用茶。”她笑意盈盈,眼波流转,完美扮演着八面玲珑的老板娘。
田诩罂在她对面坐下,目光扫过那杯茶,并未去碰。他指尖在杯沿轻轻一触,便感知到一股极其隐晦、能扰乱内息、令人心智渐失的蛊毒气息。这蛊毒于寻常高手而言或许棘手,但于他……
他唇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心念一动。霎时间,他左袖口处,一只通体幽蓝、仅一寸半大小的蝎子悄然探出,静谧地伏在他腕间,尾钩微蜷,散发着幽冷光泽。同时,右臂衣袖下,一条黑底银纹、拇指粗细的小蛇慵懒地游弋而出,缠绕在他的手指上,鳞片闪烁着金属般的冷光。
幽蓝蝎蛊与银线螣蛇的出现,让雅间内的温度仿佛骤然降低。它们身上散发出的危险气息,与田诩罂周身那沉静内敛的威压融为一体。
紫衣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骇。她认得这两种蛊虫,更清楚能同时驾驭如此凶戾本命蛊的人,在苗疆意味着什么。
田诩罂把玩着指尖缠绕的螣蛇,抬眸看向脸色微变的紫衣,声音平淡,却带着洞穿一切的冰冷:
“紫衣姑娘,”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玩味的讥诮,“或者,我该称呼你为——无锋南方之魍,司徒红?”
“司徒红”三字一出,紫衣(司徒红)瞳孔骤缩,一直维持的从容面具彻底碎裂。她猛地站起身,周身瞬间散发出属于顶尖杀手的凌厉气势,与方才的风情万种判若两人。
田诩罂却依旧安稳地坐着,指尖的螣蛇昂起头,对着她吐出猩红的信子,幽蓝蝎蛊的尾钩也微微抬起,锁定了目标。他看着她,如同看着一只落入蛛网的飞蛾,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
“你这杯茶里的‘惑心蛊’,味道似乎……不太纯正。”他轻轻一笑,那笑容却未达眼底,“在我面前玩弄蛊术,司徒红,你是否太高看自己,也太小看我苗疆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