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被挂断。
高育良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忙音，许久没有放下手机。
他知道，林天浩那句“我只是一个商人”，不是回答，而是宣告。
一个商人，能让省厅的公安厅长亲自下场，能让一个实权局长在两天之内身败名裂。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政商关系了。
这是一种全新的，他从未见过的力量。
一种凌驾于规则之上，制定规则的力量。
高育liv良缓缓坐回椅子上，办公室的灯光显得有些刺目。他忽然觉得，自己过去几十年在汉东官场积累的经验，在那个年轻人面前，似乎变得有些可笑。
汉东这盘棋，棋手，多了一个。
……
另一边，林天浩放下手机，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高育良的电话，意料之中。
一个聪明人，总会想办法探清底线。
而他，刚刚给高育良划下了一条清晰的线。
这条线，就是规矩。
他的规矩。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高小琴走了进来。
她的步伐依旧优雅，但今天，那份优雅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王建民的倒台，她全程看在眼里。从林天浩打出那个电话，到京州官场地震，前后不过四十八小时。
这种雷霆万钧的手段，让她这个在商场沉浮多年的女人，都感到一阵心悸。
“林董，京州那边所有手续都已经办结，新上任的代理局长希望晚上能请您吃个饭，表示感谢。”
高小琴的声音很轻。
“不用了。”
林天浩摆了摆手，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告诉他，把项目服务好，就是最好的感谢。”
“是，我明白了。”高小琴点头。
她看着林天浩的背影，那个身影明明很年轻，却给她一种渊渟岳峙的错觉。仿佛整个汉东的版图，都在他的俯瞰之下。
“还有一件事。”
高小琴的汇报打断了片刻的安静。
“我们在林城市的一个物流仓储项目，审批流程被卡住了。”
林天浩转过身。
“林城？”
“是的，林城市规划局那边，一个姓陈的局长，以‘规划需要重新论证’为由，把我们的申请压了一个多星期。”
高小琴递上一份文件。
“我们的人多次去沟通，对方都是用各种理由搪塞，态度很强硬。”
林天浩没有接文件，只是平静地听着。
王建民的尸骨未寒，居然还有人敢跳出来。
有意思。
这是在试探他的手，到底能伸多长吗？
还是说，有人觉得，京州的风，吹不到林城去？
“这个陈局长，什么背景？”
“陈耀华，本地干部，在林城经营多年，据说和市里的一位副市长关系匪浅。”高小琴显然做足了功课，“为人比较……传统，或者说，油盐不进。”
所谓的油盐不进，不过是价码没给到位，或者说，他背后的人，给了他更大的价码和底气。
林天浩对此心知肚明。
他回到办公桌后坐下，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声响。
整个办公室，只剩下这单调的敲击声。
高小琴站在一旁，连呼吸都放轻了。
她知道，林天浩在思考。
而每一次他这样思考的时候，就意味着又有一个人，要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把他所有的资料，都调出来。”
林天浩的声音很淡。
“是。”
高小琴立刻转身去办。
几分钟后，一份加密文件出现在林天浩的电脑屏幕上。
【正在扫描目标人物：陈耀华……】
【社会关系网构建中……】
【关键信息筛选中……】
屏幕上，数据流如同瀑布般飞速闪过。
很快，一张复杂的人物关系图谱和一份详细的个人报告生成。
林天浩的视线掠过那些常规的履历和家庭信息，最终，定格在报告的一角。
陈耀华，男，五十二岁。
已婚，妻子是中学教师，女儿在国外留学。
表面上看，这是一个没有任何污点的干部。
但系统挖掘出的信息，却揭示了另一面。
在林城市郊区的一处高档别墅区，有一套登记在一名叫“张晴”的女子名下的房产。
而这个张晴，是林城电视台的一名主持人。
更关键的是，系统通过对资金流的追踪发现，购买这套别墅的款项，以及张晴名下两家公司的注册资本，都来自于几个与陈耀华分管领域有业务往来的建筑公司。
一条完美的利益输送链条。
藏得确实很深。
可惜，在系统面前，任何秘密都无所遁形。
林天浩关掉了文件。
他已经拿到了他想要的“刀”。
现在的问题是，这把刀，该怎么用。
再给祁同伟？
不行。
同样的手段用两次，就落了下乘。而且容易让人把他和祁同伟绑得太死。
他需要让汉东的所有人明白，他的力量，是无处不在的。
他可以从省厅施压，同样也可以从任何一个他们意想不到的角落，撕开一道口子。
林天浩的指尖，在桌面上停下。
他想到了一个人。
一个更有趣的用法。
他再次拿起电话，拨给了高小琴。
“小琴，你进来一下。”
高小琴很快推门而入。
“林董。”
“你派个最可靠的人，把一份东西，送到林城市纪委副书记，刘建业的家里。”
林天浩的指令清晰而简洁。
高小琴愣了一下。
不是市纪委书记，而是副书记？
而且是送到家里？
“记住，匿名。不要留下任何痕迹。就放在他家门口的报箱里就行。”林天浩补充道。
高小琴没有问为什么。
她只是点头。
“我马上去办。”
看着高小琴离开的背影，林天浩的思绪回到了那份资料上。
陈耀华是规划局的一把手，而刘建业，是市纪委排名第二的副书记。
根据系统的资料显示，刘建业在纪委内部，一直被陈耀华背后的那位副市长压着，两人是政坛上的死对头。
把陈耀华的黑料，送到他的死对头手上。
这比送到纪委书记的办公桌上，要有用得多。
有时候，最能置你于死地的，不是来自上层的雷霆，而是来自同僚的背刺。
林天浩要做的，就是把刀递过去。
他甚至不需要说一句话，刘建业就会用最快的速度，最狠的手段，把陈耀华办得明明白白。
因为这不仅是办一个案子。
更是他自己上位的最好台阶。
做完这一切，林天浩便不再关注此事。
他相信，聪明人，会做出聪明的选择。
三天后。
林城市官场同样传来消息。
市规划局局长陈耀华，因突发心脏病，主动向市委提交了辞职报告，目前正在住院休养。
市委常委会连夜开会，决定由常务副局长暂代局长一职。
消息传出，林城市的官员们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陈耀华前几天还声如洪钟地在会议上讲话，怎么突然就心脏病了？还主动辞职？
只有极少数人，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
而就在陈耀华“病退”的当天下午。
天耀资本林城分公司的负责人，接到了那位新上任的代理局长亲自打来的电话。
电话里的态度，谦卑到了极点。
“您好！我是林城市规划局的……关于贵公司的物流仓储项目，我们局里连夜组织了专家重新论证，一致认为这是一个利国利民的好项目！完全符合我们的城市发展规划！所有的审批文件，我们已经全部准备好了，您看您什么时候方便，我亲自给您送过去！”
办公室里，林天浩接到了高小琴的汇报电话。
听完电话那头近乎谄媚的言辞，他只是淡淡地回了两个字。
“知道了。”
电话挂断。
林天浩缓缓起身，走到办公室那面巨大的，挂着汉东省行政地图的墙壁前。
他的手指，从京州的位置，轻轻划过，落在了林城之上。
一种无形的网络，正在以他为中心，悄然覆盖整个汉东。
在这张网上，他就是唯一的织网者。
他的手指在林城的位置上停留了片刻，随即，缓缓向上移动，最终，停在了省会，汉中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