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退的队伍沉默而迅捷,每个人都透支着最后的体力,向着朔州城方向亡命奔逃。
身后黑风峪的恐怖景象与那令人心悸的嘶吼虽在逐渐远去,但烙印在心底的恐惧却挥之不去。
空气中残留的灼热与扭曲感,依旧如影随形。
林微被两名护卫搀扶着,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看似虚弱到了极点。
他闭着双眼,仿佛连维持清醒都极为艰难。
沈括紧跟在一旁,时不时担忧地望向他,想询问什么,却又不敢打扰。
唯有林微自己知道,这外表的虚弱半是真半是假。
强行封印隐藏节点、引导能量乱流内耗,确实让他心神巨耗,气运几乎见底,识海阵阵抽痛。
但他此刻大部分的精力,都用于内视与推演,而非单纯的恢复。
他的意识沉入识海,淡金色的气运漩涡几乎停滞,规模也缩小了近半,黯淡无光。
界空石碎片悬浮在漩涡中央,依旧散发着温润却同样微弱的光芒。
方才那庞大守界人意志的惊鸿一瞥,如同冰水浇头,让他彻底清醒。
小打小闹的封禁,治标不治本,且随时可能引来更可怕的注视。
必须借助更强大的力量!
一股足以暂时抚平空间伤痕、让那些裂缝在短时间内无法作祟的力量。
他的思绪,落在了那煌煌浩荡的王朝气运之上。
身为国师,身着紫金官袍,他本身就已与王朝气运有了初步的联系。
在京城时,他能隐约感知其存在,调动一丝用于修行。
而此刻,身处北疆灾地,身为钦差,他与此地气运的联系似乎变得更加清晰和……紧迫。
“玄罗,”
他在心中呼唤,“以我如今状态,强行接引国运至此,有几成把握?”
“小子,你疯了?”
玄罗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你当国运是自家后院的水井,想引就引?
你如今神魂受损,气运枯竭,强行接引浩荡国运,无异于小溪欲承江河之怒,一个控制不住,便是神魂俱灭的下场!
更何况,远距离接引,消耗更大,成功率不足一成!”
“一成……也够了。”
林微的意念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若不借此机会,以国运之力暂时镇压住这些裂缝,为救灾争取时间,一旦守界人失去耐心,或者那稳定通道彻底形成,北疆必将生灵涂炭!
届时,我这点修为,又能做什么?”
他回想起沿途所见赤地千里、饿殍遍野的惨状,回想起那废墟中奄奄一息的孩子空洞的眼神。
“我既为此界国师,享其气运,承其因果,岂能坐视?”
玄罗沉默了片刻,哼了一声:“随你!不过别指望我帮你多少,界空石碎片的力量刚才也消耗大半,最多帮你稳定一下接引通道,别瞬间崩掉。”
“多谢。”
计议已定,林微不再犹豫。他缓缓睁开眼,对搀扶他的护卫和沈括虚弱地说道:
“停下……我需要……在此地,行法请旨,沟通天地,以求……缓解旱情。”
众人闻言,虽不明所以,但见国师神色肃穆,不敢怠慢,连忙停下脚步。
赵偏将指挥士卒在外围结成警戒圈,面朝外,警惕任何风吹草动。沈括则紧张地侍立一旁。
林微挣脱护卫的搀扶,勉力站直身体。
他整理了一下破损染尘的官袍,尽管狼狈,但当他抬起头,望向南方京城方向时,眼神却变得无比深邃和坚定。
他双手缓缓抬起,开始结印。
动作缓慢而沉重,每一个手势都仿佛承载着千钧重担,与他平日里推演算计时行云流水的姿态截然不同。
这不是什么高深的修仙法诀,而是以此界皇室祭祀之礼为基础,融合了他自身对气运理解所创的“请运”仪式。
他口中念念有词,声音低沉而古老,并非任何已知语言,而是以一种奇异的韵律,沟通着冥冥中存在的王朝命脉。
随着他的动作和吟诵,一股微弱的、却带着难以言喻威严气息的波动,以他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周围狂暴的能量乱流似乎都为之稍稍一滞。
远在数千里之外的京城,皇宫深处,供奉着传国玉玺与祭祀重器的太庙之中,那方象征着王朝正统的玉玺,似乎微微震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鸣。
端坐于乾元殿批阅奏章的皇帝姬元昊,忽然心有所感,莫名地一阵心悸,抬头望向北方,眉宇间闪过一丝疑惑。
与此同时,林微的感知仿佛突破了一层无形的屏障,猛地“看”到了一条横贯天地、庞大无比、散发着紫金色煌煌光辉的巨龙!
那巨龙蛰伏于山河大地之上,首尾难见其全貌,威严、浩瀚、代表着亿兆黎民的信念与秩序!
这便是大衍王朝的气运金龙!
然而,在这金龙的北部边疆,对应河朔之地的龙身部位,鳞片黯淡,甚至出现了几处细微的、如同被腐蚀般的灰暗斑点,正是黑风峪次元裂缝持续侵蚀的体现!
“引!”
林微心中发出一声呐喊,将自身残存的所有气运,连同界空石碎片最后的力量,以及他那坚定不移的意志,化作一道极其细微、却无比坚韧的桥梁,猛地搭在了那气运金龙对应北疆的龙身之上!
轰!!!
仿佛九天雷落,又似银河倾泻!
一股难以想象的庞大、精纯、带着堂皇正道气息的紫金色洪流,顺着林微构筑的脆弱桥梁,轰然降临!
“呃啊——!”
林微身体剧震,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后倒去!
那庞大的国运哪怕只是引动一丝,也远非他此刻状态所能承受!
他的识海仿佛要被撑爆,经脉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国师大人!”
“大人!”
沈括和护卫们惊呼上前。
“别碰我!”
林微嘶声喝道,强行稳住身形,单膝跪地,双手死死按在地面,指甲因用力而翻起,鲜血淋漓。
他全身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痉挛,皮肤表面浮现出不正常的紫金色纹路,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金龙在他体内奔腾冲撞!
他咬紧牙关,目眦欲裂,以莫大的意志力引导着这股恐怖的洪流,并非吸入己身——那样他瞬间就会爆体而亡——而是将其导向脚下的大地,导向远处那依旧躁动不安的黑风峪!
“以国运为基,抚平疮痍!封!”
他发出最后的、如同誓言般的低吼!
嗡——!
一道肉眼可见的、淡紫金色的光罩,以林微所在之处为起点,如同水波般急速扩散开来,瞬间掠过了整支队伍,覆盖了后方大片区域,最终将整个黑风峪入口区域笼罩在内!
光罩之内,那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抚过,瞬间平息了大半!
空中扭曲的光影变得稳定,地面的震动停止,喷涌的灼热气流也悄然收敛。
那些明灭不定的次元裂缝,在这蕴含着亿万人信念与王朝秩序的国运压制下,仿佛被镀上了一层紫金色的薄膜,其活跃度肉眼可见地降低,吞噬之力被极大削弱!
尤其是那个被林微重点封印的隐藏节点,其上的金光锁链得到了国运的加持,变得更加凝实牢固,彻底断绝了它与外界的能量交换。
天地间,那令人窒息的压抑感和狂暴感,骤然减轻!
虽然依旧干旱,依旧死寂,但那种源自空间层面的、令人绝望的扭曲与侵蚀感,却暂时消失了!
队伍中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种变化,那无处不在的低沉嗡鸣消失了,心神不宁的感觉大为缓解。
他们惊愕地看着周围恢复“正常”的景象,又看向那个单膝跪地、浑身浴血、仿佛下一刻就要燃尽的紫袍身影,目光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与敬畏。
沈括更是激动得浑身发抖,他虽不懂其中玄奥,却知道国师大人定然是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才做到了这近乎神迹的一幕!
林微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和神魂都到了崩溃的边缘,意识开始模糊。
但他强撑着,抬起头,望向那片被紫金色光罩暂时抚平的山谷。
成功了……暂时。
他能感觉到,这国运封印并非永久,随着时间流逝,以及裂缝背后的力量不断冲击,这层屏障会逐渐削弱。
但至少,他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回……回城……”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吐出几个字,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在他意识沉入黑暗的前一刻,他似乎又感觉到了那道冰冷的、庞大的守界人意志,在黑风峪上空一扫而过,这一次,那意志中似乎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讶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