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会正式召开的前三日,金陵城仿佛一个被架在旺火上的巨大蒸笼,人气与躁动几乎要冲破天际。
来自天南海北的江湖客、文人雅士、商贾巨富,乃至番邦异域之人,将这座千年古都的每一条街道都塞得满满当当。
客栈爆满,酒肆通宵达旦,连带着胭脂水粉、绸缎珠宝、兵器马匹的生意都好了数成。
空气中弥漫着兴奋、期待、紧张与各种难以言喻的欲望气息,混杂成一股庞大而混乱的气运洪流,笼罩在整个金陵城上空。
寻常百姓只觉得热闹非凡,但在林微这等感知敏锐之人看来,这繁华盛景之下,是无数暗流在汹涌碰撞。
天衍阁小院,如同激流中的一块礁石,保持着相对的宁静与警惕。
苏妙晴的情报网络开始显现成效。
她手下的林安和铁头,如同两只嗅觉灵敏的猎犬,混迹于三教九流之中,带回了大量或真或假、或明或暗的消息。
云疏影则将这些信息分门别类,去伪存真,整理成册,供林微查阅。
吴郎中也没闲着,利用漕帮令牌之便,查验着一些通过特殊渠道流入金陵的、可能带有异常能量的药材或矿物。
这一日午后,林安急匆匆地从外面跑回来,脸上带着一丝惊悸与兴奋。
“少爷!苏姐姐!有重大发现!”
他顾不得擦汗,压低声音急促道,“我和铁头在城西骡马市,发现了一伙形迹可疑的人!
他们穿着普通商队的衣服,但言行举止不像商人,倒像是……练家子,而且身上有股子说不出的阴冷气!”
苏妙晴眉头一挑:“哦?具体说说。”
林安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他们大概有七八个人,领头的是个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的瘦高个。
他们表面上是在采购草料和驮马,但眼神总往人堆里瞟,像是在找什么人,或者等什么信号。最重要的是……”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我假装不小心撞了他们其中一人一下,顺手摸了他腰间一下,感觉硬邦邦的,不像是钱袋,倒像是……某种骨头或者木头雕刻的牌子,上面好像还刻着扭曲的花纹!”
“骨头或木牌?扭曲花纹?”
苏妙晴眼神一凛,看向林微,“这听起来,有点像黑巫教那些家伙喜欢捣鼓的邪门玩意儿。”
林微神色不变,问道:“可看清他们落脚之处?”
林安摇头:“他们很警惕,在骡马市转了几圈,买了些东西后就分散离开了,我和铁头分开跟,但他们似乎对金陵街巷很熟,七拐八绕就不见了。不过……”
他想了想,补充道,“我隐约听到他们其中两人低声交谈时,提到了‘老君庙’和‘子时’这两个词!”
“老君庙?城北那座废弃的老君庙?”
云疏影轻声道,“那里香火早断,平日除了乞丐和野狗,很少有人去。”
“子时相会于废弃老君庙……鬼鬼祟祟,身带邪异信物……”
苏妙晴冷笑一声,“十有八九,就是黑巫教的余孽!他们果然没离开金陵,还想在百花会期间搞事情!”
林微沉吟片刻,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黑巫教在此刻现身,绝不仅仅是巧合。
他们蛰伏多日,突然有所动作,必然与百花会有关。
“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
林微站起身,“既然发现了踪迹,就不能放过。苏姑娘,今晚子时,我们去老君庙走一遭。”
苏妙晴眼睛一亮:“就等您这句话呢!我倒要看看,这些藏头露尾的家伙,到底在谋划什么!”
是夜,月隐星稀,秋风带着寒意。
子时将至,城北废弃的老君庙笼罩在一片荒凉与黑暗之中。
残破的庙墙,坍塌的殿宇,在夜色中如同匍匐的巨兽骨架,唯有风声穿过破洞,发出呜咽般的怪响。
林微与苏妙晴早已潜入庙内,藏身于主殿残存的一根巨大梁柱之后,气息收敛,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
林微的神识如同无形的网,悄然笼罩着整个庙宇区域。
时间一点点过去,四周只有虫鸣与风声。
就在子时正刻,庙门外传来了极其轻微、却富有节奏的脚步声。
不多时,几道黑影如同鬼魅般闪入庙内,正是白日林安所见的那伙人。
他们进入庙内后,并未点燃火折,而是默契地分散开,警惕地巡视四周。
片刻后,那个戴着斗笠的瘦高个首领走到庙堂中央,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似乎由某种黑色骨头雕刻而成的诡异雕像,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
那雕像形似一个三头六臂、面目狰狞的魔物,散发着淡淡的、令人不适的阴邪气息。
瘦高个首领跪下,其余几人也纷纷面向雕像跪伏在地,口中开始低声吟诵起晦涩难懂的咒文。
那咒文语调古怪,带着一种原始的疯狂与亵渎意味,伴随着他们的吟诵,那黑色雕像竟然开始散发出微弱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幽光,周围的温度似乎也下降了几分。
隐藏在暗处的苏妙晴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忍不住握紧了袖中的短刃。
林微却目光沉静,神识紧紧锁定着那尊雕像和吟诵的几人。
他能感觉到,一股微弱但本质极高的邪异能量,正通过那雕像和咒文,与冥冥中某个遥远而黑暗的存在建立着联系。
“是在进行某种通讯仪式?还是在召唤什么?”林微心中判断。
就在这时,那瘦高个首领的吟诵声陡然拔高,变得尖锐刺耳!
他猛地咬破指尖,将一滴黑红色的血液滴落在雕像之上!
“嗡——!”
雕像幽光大盛,一股更加强烈的邪气爆发出来,在空中隐隐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不断扭曲的符号!
几乎在同一时间,林微敏锐地感知到,远在金陵城中心区域,某个方向,也传来了一股与之隐隐呼应、但更加隐晦的邪气波动!
虽然一闪即逝,却被他精准地捕捉到了方位——那是……皇城的方向?
或者说,是紧邻皇城的、本次百花会主会场之一的“皇家别苑”区域!
“果然!”
林微眼中寒光爆射。
黑巫教的目标,果然是百花会!
他们在城外进行仪式,很可能是在为城内的同伙提供指引或力量支援!
不能再等下去了!
就在那瘦高个首领脸上露出狂热与期待神色,准备进行下一步时——
“嗤!嗤!嗤!”
数道凌厉的破空声骤然响起!
林微并指如剑,数道凝练的淡金色气运如同离弦之箭,精准无比地射向那几名跪伏在地的黑巫教徒后心要穴!
事起突然,那几名教徒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得背心一麻,周身气力瞬间被截断,哼都没哼一声便软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唯有那瘦高个首领反应极快,在破空声响起的瞬间便猛地向前一扑,同时反手甩出三枚淬毒的黑色飞镖,直取林微和苏妙晴藏身之处!
“雕虫小技!”
苏妙晴娇叱一声,短刃出鞘,化作一片寒光,叮叮当当将飞镖尽数击落。
而林微的身影,已如鬼魅般出现在那瘦高个首领面前,五指如钩,直接抓向其咽喉!
瘦高个首领大骇,斗笠下的眼睛爆发出惊骇的光芒,他身形诡异一扭,竟如同没有骨头般,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林微这一抓,同时袖中滑出一柄缠绕着黑气的匕首,狠辣地刺向林微小腹!
“冥顽不灵。”
林微冷哼一声,不闪不避,另一只手后发先至,如同铁钳般扣住了他持匕的手腕,稍一用力!
“咔嚓!”腕骨碎裂的清脆声在寂静的庙宇中格外刺耳。
“啊!”
瘦高个首领发出一声压抑的惨嚎,匕首当啷落地。
林微顺势一掌拍在其胸口,一股磅礴气劲透体而入,瞬间封住了他全身经脉与穴道。
瘦高个首领如同烂泥般瘫倒在地,斗笠滚落,露出一张苍白扭曲、布满诡异刺青的脸庞。
他死死盯着林微,眼中充满了怨毒与难以置信:
“你……你是什么人?竟敢坏我圣教大事!”
“圣教?”
林微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冰冷,“一群藏头露尾、祸乱人间的魑魅魍魉,也敢自称圣教?”
他不再废话,并指如剑,一缕神识混合着气运,直接刺入其眉心,强行搜魂!
瘦高个首领身体剧烈抽搐起来,发出痛苦的嗬嗬声,眼中神采迅速黯淡。
片刻后,林微收回手指,眉头微蹙。
此人脑海中设有极强的禁制,他只来得及获取一些碎片化的信息,但已足够惊心。
黑巫教此番潜入金陵,目标直指百花会!
他们计划在百花会期间,利用某种秘法,在皇家别苑内制造一场巨大的混乱,趁乱夺取一件至关重要的“圣物”!
而那件“圣物”,似乎与次元裂缝的稳定有关,就藏在别苑某处!
城外的仪式,正是为了给城内执行计划的同伙定位和提供能量支援!
至于具体计划、圣物为何、城内同伙有多少、藏身何处,这些关键信息都被禁制保护,未能获取。
“果然所图甚大!”
苏妙晴听完林微简短的叙述,倒吸一口凉气,“他们竟然想在皇家别苑动手?疯了不成!”
林微目光深沉:“他们既然敢谋划,必然有所依仗。
百花会期间人员混杂,守卫虽严,但难免有疏漏之处,正是他们动手的最佳时机。”
他看了一眼地上昏迷的黑巫教徒和那尊仍在散发微弱幽光的邪异雕像,对苏妙晴道:
“处理掉这里,不留痕迹。此人我带回阁中,看看能否让吴先生想办法破除部分禁制,获取更多信息。”
“那城内的黑巫教同伙怎么办?”苏妙晴问道。
“打草已惊蛇。”
林微冷静道,“他们城外仪式被破,必然有所察觉,可能会提前或改变计划。
我们必须加快行动。
你立刻通知赵干,将我们掌握的有限情报告知他,让他加派人手,秘密排查皇家别苑及周边区域,尤其是留意身上带有阴邪气息、或行为异常之人。
同时,让我们的人,也全力盯紧别苑方向的动静。”
“明白!”苏妙晴郑重点头。
邪教的阴影,终于彻底浮出水面,并且直指百花会核心!
一场巨大的阴谋,已然迫在眉睫。
林微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必须在黑巫教发动之前,找出他们的藏身之处,挫败他们的阴谋!
否则,整个百花会,乃至金陵城,都可能陷入一场巨大的灾难之中。
夜色更深,老君庙重归死寂,唯有那未曾完全散去的邪气,预示着风暴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