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的余音仿佛还在梁间萦绕,林府前厅的气氛却已截然不同。
方才因林微苏醒而带来的些许轻松,此刻被北疆突如其来的战报冲击得荡然无存。
宣旨的李公公完成使命,不敢多留,恭敬地行礼后便带着仪仗退去。
厅内只剩下林微、云疏影和林安,以及那份沉甸甸的、带着硝烟味的圣旨。
“公子!”
林安第一个忍不住,小脸上满是焦急和不忿,
“您这才刚醒,身子还没好利索呢!北疆那么远,又那么危险,蛮子凶得很,陛下怎么能……”
“林安,慎言!”
云疏影虽同样忧心忡忡,但还是出声制止了林安有些逾越的话。
她转向林微,美眸中盈满了担忧,“公子,北疆苦寒,战事凶险,您如今的身体状况,实在不宜长途跋涉,更遑论亲临战阵。
是否……是否可以向陛下陈情,暂缓此行?”
林微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坐回椅中,指尖轻轻摩挲着光滑的圣旨卷轴,目光投向窗外明媚的春光,眼神却仿佛已经穿越了千山万水,落在了那片正被铁蹄与烽火蹂躏的苦寒之地。
非人之力……蛮族诡异的强悍……
这八个字在他心中盘旋。
结合黑巫教在江南的所作所为,几乎可以肯定,北疆之乱,绝非简单的边患。
黑巫教的手,恐怕比他想象的伸得更长。
若真让他们在北方也撕开一道稳定的次元裂缝,或者以某种方式操控了蛮族,后果不堪设想。
届时,生灵涂炭将不止于北疆。
“我的身体,我自有分寸。”
林微收回目光,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北疆之事,恐非寻常兵祸。若真与邪魔外道有关,普天之下,除我之外,恐无人能制。”
他看向云疏影和林安,语气缓和了些:
“陛下既以国师之位相托,授予监军之权,便是将北疆安危,乃至王朝气运,系于我身。此非荣宠,而是责任。岂能因个人安危而推拒?”
云疏影闻言,知道林微心意已决,心中虽万般不舍与担忧,却也明白大局为重,只能将劝说的话咽了回去,轻声道:
“那……疏影去为公子准备行装。北地苦寒,需多备些御寒的衣物和药材。”
林安也低下头,用力擦了擦有些发红的眼眶,闷声道:
“公子去哪儿,林安就去哪儿!我……我现在是忠勇校尉了,可以保护公子!”
看着两人,林微心中微暖,点了点头:
“好。疏影,准备行装,但要轻车简从。林安,你去通知赵干赵大人,请他过府一叙,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他需要从赵干那里了解更详细的北疆军情,以及……那位即将与他同行的镇北将军,是何等人物。
一个时辰后,赵干步履匆匆地赶到了林府。
他依旧穿着飞鱼服,腰佩铁尺,只是眉宇间比起在金陵平乱时,多了几分属于京官的沉稳与干练,显然已进入新的角色。
“国师大人。”
赵干拱手行礼,态度比之前更为恭敬。
如今林微身份不同往日,已是与他上司平级甚至更受尊崇的国师。
“赵指挥使不必多礼,请坐。”
林微虚扶一下,示意他落座,云疏影奉上香茗后便悄然退下,只留林安在一旁伺候。
“北疆的军报,赵大人想必已知详情?”林微开门见山。
赵干脸色凝重地点点头:“是,下官刚从兵部得到最新消息,情况……很不乐观。”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蛮族此次集结了至少二十个部落,兵力超过十万,来势汹汹。
更诡异的是,他们仿佛脱胎换骨,不仅作战极其悍勇,不畏伤亡,而且……攻势中时常伴随着诡异的狂风、地动,甚至有时战场上会出现模糊的、巨大的兽影,我军将士未战先怯,导致连番失利,三镇丢失,朔风城如今已被围困半月,岌岌可危。”
“兽影?狂风地动?”
林微眼神一凝,“可曾抓获俘虏或发现任何异常之物?”
赵干摇头:“俘虏极少,即便抓到,也大多神智浑噩,问不出什么。
至于异常之物……前线将领上报,曾在蛮族祭祀之地附近,发现过一些刻画着诡异符号的黑石,触碰者会感到心神不宁,但具体有何用途,尚未可知。”
诡异符号的黑石……林微几乎可以肯定,这与黑巫教脱不了干系。
那些黑石,很可能是用来汇聚、引导某种邪恶力量的媒介,或者……是沟通异界的小型锚点。
“镇北军情况如何?主将是何人?”林微又问。
“镇北军主力尚存,但连番败绩,士气低落。主将是镇北将军,李啸。”
提到李啸,赵干语气中带着一丝敬意,
“李将军是军中宿将,戍守北疆二十年,经验丰富,治军严谨,只是……此次蛮族攻势太过诡异,已非寻常兵法所能应对。
陛下此次派国师大人前往,也是希望能以非常之道,应对非常之敌。”
李啸……林微记下了这个名字。
一个经验丰富的将领,在遭遇无法理解的敌人时,是会固执己见,还是能接受新的思路?
这将直接影响到他此行能否顺利开展工作。
“陛下命我即日启程,赵大人可知具体安排?”
“已有安排。”
赵干答道,“由锦衣卫抽调一队精锐护送国师北上,同时,陛下还指派了素有骁勇之名的萧北辰将军,率三千精骑作为先锋,已先行出发,为国师开路并稳定前线局势。
国师您可随中军一同行动。”
萧北辰?
林微想起那个面冷心热的锦衣卫指挥使,
他竟被调任为武将了?
不过以其身手和性格,倒是一员猛将。
有他先行,确实能安心不少。
“如此甚好。”
林微点头,“有劳赵大人安排,明日清晨,我们便出发。”
赵干起身抱拳:“下官遵命!这就去准备!”
送走赵干,林微独自坐在厅中,手指无意识地在扶手上轻轻敲击。
北疆之行,凶险未知。
他如今实力未复,正面抗衡强大的修士或魔物几无可能,最大的依仗,依旧是推演之术和对气运的运用。
或许……可以在军中尝试一些新的东西?
以气运为纽带,结合兵家战阵……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他脑海中开始形成。
就在这时,云疏影去而复返,手中拿着一封火漆密封的信函:
“公子,京城来的加急信件,是小柔小姐寄来的。”
小柔?
林微接过信,拆开火漆。
信纸上是他熟悉的、妹妹那略显稚嫩却工整的字迹。
信中先是表达了对哥哥伤势的担忧和得知他苏醒后的喜悦,随后,小丫头用兴奋的语气写道,她在京城跟着一位极有名望的女先生学习,进展很快,先生夸她天资聪颖。
信的末尾,她小心翼翼地询问,哥哥是否真的要去做那么危险的监军,字里行间充满了不舍与牵挂。
看着信纸,林微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柔和笑意。
这个妹妹,是他在这陌生世界里为数不多的牵挂之一。
他将信仔细折好,收入怀中。
北疆的烽火,京城的牵挂,都化作了他肩头沉甸甸的责任。
边关危急,刻不容缓。
明日,便是北上之路的开始。
他倒要看看,那搅动北疆风云的,究竟是怎样的牛鬼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