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地端起茶盏,指尖触及温热的杯壁,目光看向对面笑容和煦的普贤。
是普贤认错了人?
还是……
这一千五百年间,发生了什么他完全不知道、甚至颠覆了他认知的惊天变故?
尹文内心暗问提示语:“普贤是不是认错人了?”
识海中金色文字迅速浮现:【没有,他喊的师兄就是你。】
其他的,提示语却不肯再多言,再次沉寂下去。
这时,普贤见尹文端着茶盏沉吟不语,脸上关切之色更浓,语气也带上了一丝担忧:“师兄,听闻你前段时间受了伤,伤势如今可好了?”
尹文心中虽疑窦丛生,但面上不动声色,顺着话头下意识地回应道:“劳烦师弟关心,已无大碍了。”
普贤闻言,神色明显一松,抚掌笑道:“那就好,那就好!如此我便放心了。”
尹文仔细观察着普贤,那关切之情发自内心,绝非作伪。
再联想到一千五百年前,提示语就显示普贤对他的好感度已是最高级别的“生死之交”。
既然如此,与其相互试探,不如坦诚相告,或许能更快弄清真相。
心念既定,尹文放下茶盏,目光直视普贤,直接开口道:“师弟,其实我……”
他略微停顿,组织了一下语言,决定开门见山:“我可能并非你认知中的那位“师兄”。”
“你方才所言,诸如天庭敕封、受伤之事,我皆一无所知,甚至……有些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这番话让普贤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困惑与不解:“师兄何出此言?你……你不是尹文师兄吗?”
“我是尹文,没错。”尹文肯定道,“但是,我自上次在峨眉山与你那转世之身分别后,便因一场机缘闭关潜修,直至今日方才出关。”
“于我而言,只是弹指一瞬,可外界已过了一千五百年。”
“你刚刚所说的种种,我全然未曾经历。你……确定没有认错人吗?”
普贤听完,先是愣了片刻,随即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他轻轻一拍额头,失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缓缓点头,轻声道:“难怪,贫僧观师兄周身道韵虽纯正浩瀚,却是初成大罗,与往日……截然不同。”
“原来师兄是刚突破至此境,并且……缺失了这一千五百年的记忆。”
“你能明白?”尹文这次是真的有些震惊于普贤的接受速度。
“明白。”普贤再次点头,语气肯定,但随即又微微蹙眉,“只是……师兄所言,对,却也不完全对。”
“不完全对?”尹文追问,“你的意思是,我应该拥有这一千五百年的记忆?”
“可我这一千五百年明明就在清虚天内闭关突破,何来其他经历?”
普贤摆了摆手,似乎不打算在此刻深究这个复杂的问题,他的目光变得深邃:“师兄,此事缘由或许曲折,但眼下并不重要。”
“既然师兄此刻不认得贫僧,那也无妨。”
他脸上重新浮现那温和而豁达的笑容,郑重地说道:“那我们今日,便重新认识一下!普贤。”
尹文看着他那清澈而真诚的眼神,心中触动,亦正色回道:“尹文。”
普贤闻言,眼中似有追忆之色,他轻声吟诵道:
“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
“分散逐风转,此已非常身。”
“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
“得欢当作乐,斗酒聚比邻。”
“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
“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
尹文微微一怔:“陶潜的诗?”
“是啊,”普贤感慨道,“我们……第二次见面时,你曾对我念过此诗。”
“自那时起,“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便深植我心。”
“无论师兄记得与否,我记得就可以了!”
尹文沉默了。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普贤这番话发自肺腑,毫无虚饰。
那浓烈而真挚的情谊,让他这刚刚历经时空错位而有些冰冷的心,也为之触动。
他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再次端起茶杯,借氤氲的茶香掩饰内心的波澜。
片刻后,普贤似乎想起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他压低声音,郑重告诫道:“师兄,你缺失这一千五百年记忆之事,除了我,还可曾告知他人?”
尹文摇摇头:“我一出关便在峨眉山了,你是第一个我深入交流之人。”
普贤闻言,明显松了一口气,但神色依旧凝重:“那就好!师兄,切记,此事定要严守秘密,不要轻易告知外人!尤其是……”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万不可传到定光欢喜佛耳中!”
“那厮……心思诡谲,若让他知晓师兄你状态有异,记忆不全,恐怕又会心生歹念,设法算计于你!”
“定光欢喜佛?!”
尹文心中再次巨震!
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封神之战时叛出截教,投入西方的长耳定光仙!
可他为何会算计自己?
自己与他何时结下的仇怨?
这一千五百年里,究竟还发生了什么?!
“定光欢喜佛……他不是你们佛门的人吗?为何会与我结仇?”
“难道是因为我算是半个截教门人,他记恨当年旧事?”
尹文眉头紧锁,追问普贤。
他实在想不通,自己与这叛徒有何交集。
普贤闻言,却是轻轻摇头,脸上也露出一丝无奈:“具体缘由,贫僧亦不甚清楚。”
他语气转为凝重,告诫道:“贫僧只知道,那定光品行卑劣,心思诡诈,偏偏道行却极高深,更善于伪装。”
“旁人皆知其卑劣,他却从不以此为耻,反以为荣,行事毫无底线。绝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普贤顿了顿,压低了声音,透露出一丝隐秘:“如今佛门之内,派系争斗异常激烈。”
“那定光,能同时在小乘佛法燃灯老师,与大乘佛法如来佛祖的眼皮底下,硬生生自开欢喜佛一脉,并且站稳脚跟,广收门徒,其心机、手段与实力,可想而知!”
“师兄,切莫因其名声不佳便小觑于他,他能从封神大劫中全身而退,并在佛门另立山头,绝非易与之辈!”
尹文听着普贤的告诫,神色也凝重起来,缓缓点头:“我明白了,此事我记下了,定会小心提防。”
随即,尹文想起了至关重要的问题,急忙问道:“对了,师弟,如今人族是哪位天子当政?”
他知道春秋之后一千五百年大致是唐朝,但具体是谁,却不确定。
普贤不假思索地答道:“如今南瞻部洲人族,乃是唐皇李世民在位。”
“李世民?!”
尽管有所心理准备,但当这个名字真的从普贤口中说出时,尹文还是忍不住瞳孔骤然收缩!
唐皇李世民!
贞观之治!
那岂不是意味着……
一个他更加熟悉,甚至堪称烙印在灵魂深处的神话事件,已然拉开了帷幕?!
他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普贤,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和难以置信:“那……西游……已经开始了?!”
普贤迎着尹文的目光,缓缓地、肯定地点了点头:
“是的,师兄。”
“金蝉子转世的取经人,已奉唐皇之命,踏上了西行之路。”
“西游……已然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