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像一块冷却的煤，最后的余温彻底沉入地平线之下，黑暗开始吞噬大地。城南的废弃火车站在暮色中显露出它狰狞的骨架，黑蝎族用锈迹斑斑的铁丝网和带刺的钢筋圈出了一大片地方，岗哨上晃动着人影，改装枪的轮廓在渐浓的夜色里显得格外阴森。一股浓重的、铁锈混合着干涸血液的腥臭味，随着晚风飘过来，呛得人喉咙发紧。
“听见了吗？”沈默蹲在一堆散发着霉味的废弃集装箱后面，银灰色的狼耳紧紧贴在头发上，声音压得极低，像怕惊扰了什么，“不是丧尸……是兽化人。他们在里面……让他们互相撕咬，赌输赢。”他的声音里有一种压抑的什么东西，让凌倾雪的心也跟着往下沉。
凌倾雪下意识地攥紧了藏在袖口的匕首柄，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稍微镇定了一些。她透过集装箱的缝隙望进去——那是一个巨大的土坑，坑边围满了亢奋的人群，举着酒瓶，声嘶力竭地叫喊着。土坑中央，一个身上带着虎斑特征的男人，浑身是血，正徒劳地对抗着两只动作僵硬的丧尸。他的胳膊上有一个可怕的伤口，鲜血浸湿了残破的衣物，每一次挥爪都显得那么绝望。而周围那些看客，他们的欢呼声像鞭子一样抽打着空气。
一股冰冷的怒火从凌倾雪的脚底直冲头顶，让她指尖都在发颤。她想起了很多事，前世那些被逼到绝境的兽化人，那些最终选择毁灭一切的身影……如果不是这样的折磨，怎么会……
“别被情绪牵着走。”沈默的手轻轻按在她绷紧的肩膀上，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感。他指向铁丝网左侧一个不起眼的通道口，“看那些人，灰布衣服的。是这里的杂役，收拾尸体、搬运东西的。他们人杂，没人会多看一眼。”
凌倾雪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几个穿着脏兮兮灰布衣服的人，推着堆满铁链的小车，低着头，畏畏缩缩地走进通道，岗哨只是随意瞥了他们一眼就放行了。
“得搞两身那衣服。”凌倾雪的目光锁定在最后一个推车走向外围仓库的瘦高个杂役身上。
沈默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但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尖的指甲正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变得尖锐、泛着淡淡的银色光泽。这是他身体进入预备状态的信号。“你绕到仓库后面，堵住他。我去前面搭话，速战速决。”
凌倾雪猫着腰，借助废墟阴影的掩护，敏捷地绕到了铁皮仓库的后面。这里堆着腐烂的木板，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她刚藏好身，就听到了小车“吱呀”的声音和沈默刻意改变的、带着点讨好意味的嗓音：“哥们儿，有火吗？借个火。”
那瘦高个杂役吓了一跳，猛地转身，声音都在抖：“谁？是……是巡查的大人？”
就是现在！凌倾雪像一只灵巧的豹子从阴影里窜出，一手死死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里的匕首已经抵在了他的后腰。“别叫！我们只要你的衣服，不伤你性命！”
那杂役身体瞬间僵直，眼睛因恐惧而瞪得老大，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剧烈挣扎。沈默迅速上前，将小车拉到自己身后，两人一起将这杂役拖到了仓库后面更隐蔽的角落。
“我们是想救里面的人。”沈默盯着他的眼睛，语速很快但清晰，“如果你不想某天也被扔进那个土坑，就配合我们。”
听到这话，杂役的身体猛地一颤，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他哽咽着，几乎语无伦次：“我……我也是被他们抓来的……说不干活，就、就把我喂丧尸……”他不再抵抗，反而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看着他们。
凌倾雪心里一软，松开捂着他嘴的手，从背包里掏出小半块用油纸包着的压缩饼干，塞进他手里：“往东边跑，有个废弃的儿童公园，暂时安全。快走！”
杂役接过饼干，用力地点着头，手忙脚乱地脱下那身又脏又臭、后背印着编号的灰布衣服。凌倾雪和沈默立刻换上，布料粗糙，紧绷地裹在身上，一股浓重的汗臭和血腥味扑面而来，几乎让人作呕。
“岗哨会查编号吗？”凌倾雪扯了扯不合身的衣服，低声问。
“不…不会，他们只认这身皮。”杂役指了指仓库里面，“里面还有空车和铁链，你们推着进去，就说送铁链，他们不会多问……”
两人不再耽搁，迅速钻进仓库。里面堆满了各种锈蚀的器械和牢笼，角落里的景象让凌倾雪胃里一阵翻腾——几具兽化人的尸体像破布一样被扔在那里，已经开始腐烂。他们默不作声地找了一辆小车，装上几根沉重的铁链，推着车，低着头，朝那个通道走去。
越靠近岗哨，凌倾雪越能听到自己心脏“咚咚”狂跳的声音，她甚至能感觉到沈默在身边散发出的、那种极力压抑的紧绷感。岗哨挑剔的目光扫过他们脏污的衣服和小车上的铁链，不耐烦地骂道：“磨蹭什么？！里面等着用呢！快点！”
“对、对不起……车，车轱辘有点卡……”凌倾雪压着嗓子，模仿着刚才那个杂役畏缩的语气。
沈默始终低着头，放在车把上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在全力控制着自己，不露出一丝兽化的痕迹。
岗哨厌恶地挥挥手，像驱赶苍蝇一样：“滚进去！别耽误了老大的兴致！”
两人推着车，几乎是跑着进入了昏暗的通道。这里光线很差，只有几盏昏黄的灯泡摇曳着，地面黏腻不堪，每踩一步都让人不适。通道尽头传来的喧嚣和嘶吼声越来越清晰，像野兽的咆哮。
“前面就是关人的地方。”沈默的声音低得几乎只有气音，目光锐利地扫过两侧如同怪兽巨口的门洞，“得先找到具体位置，看看有没有可能联手的人。”
凌倾雪一边推车，一边努力记忆着这如同迷宫般的路径。就在这时，两个穿着黑色劲装、手提鞭子的黑蝎族打手迎面走来，看到他们，立刻呵斥道：“17号！23号！眼瞎了？没看见土坑那边要收拾吗？赶紧去把那些破烂拖出来，扔到后面乱葬岗去！”
凌倾雪心里先是一紧，随即又是一动——这正是一个靠近核心区域、观察情况的好机会！她连忙弯腰点头：“是！这就去！”
两人推着空车走向土坑边缘。浓烈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几乎让人窒息，观众的狂叫震耳欲聋。土坑里，之前的虎形兽化人已经一动不动，丧尸还在啃食着他的身体，而周围的看客却爆发出更热烈的欢呼。坑边散落着几具早已冰冷的尸体，人和丧尸的都有，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堆叠着。
“快点！没吃饭吗！”打手的鞭子在空中甩出脆响。
凌倾雪和沈默沉默地开始搬运尸体。沈默趁着一个遮挡，极快地对凌倾雪说：“晚上他们会扔新人进去。我们必须在那之前找到地方。还有……我听到他们说，今晚有个‘硬点子’，可能是个狠角色。”
凌倾雪心头一沉，刚想追问，土坑周围突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一个头目模样的人跳上高台，拿着一个破喇叭兴奋地大喊：“各位！今晚的压轴大戏来了！新到的货色——蛇形的！听说能耍点小把戏！来猜猜，他能撑几分钟？”
蛇形？！
凌倾雪猛地抬头，看向高台后方那个特制的、更加坚固的铁笼。笼子里，一个穿着黑色残破衣衫的身影靠坐在角落，长长的黑发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那份即使隔着很远也能感受到的、冰冷的戾气，却让凌倾雪瞬间确定了。
是凌！那个前世轨迹中，令人闻风丧胆的蛇形兽化人！
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砰砰直跳。如果能把他救出来……
“得救他。”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眼神里是破釜沉舟的决心。
沈默也看向了铁笼，眉头紧锁：“他很危险。蛇类天生冷血多疑，何况他据说被人类坑害得不轻，不会轻易信人。”
“再危险，也比让他在这里被折磨、或者变成敌人强！”凌倾雪弯下腰，假装费力地拖动一具尸体，目光却飞快地扫视着铁笼周围的守卫分布，“今晚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沈默没有再反对，只是沉默地加快了动作，但他眼角的余光，始终没有离开铁笼里那个危险的身影。
夜色彻底笼罩下来，斗兽场里点起了昏暗的灯火，在那摇曳的光线下，每一张疯狂呐喊的脸都显得扭曲而诡异。凌倾雪和沈默推着空车，朝着关押兽化人的笼区深处走去。他们的伪装尚未被撕下，但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刀尖之上。黑暗里，未知的危险正在无声地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