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兹拉从传送光芒中走出时，启明城中枢塔的顶层平台已经站满了人。
李振第一个冲上前，但在距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停住了。眼前的埃兹拉散发着某种非人的气息——皮肤表面流动着淡淡的金色纹路，眼睛深处有法则的星璇在旋转，整个人仿佛是由光与法则编织而成的存在。
“埃兹拉？”李振试探性地问。
“是我。”埃兹拉的声音依然温和，但多了一种空灵的回响，“只是……包装变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双手如今半透明，能看到内部流淌的能量脉络：“稳定度只有62%，圣殿意识警告我会有些副作用。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奥格斯格指挥官在哪？”
“医疗室，跟我来。”
众人快步走向医疗区。路上，埃兹拉能清晰感觉到整座城市的意识波动。数百万个思维光点在她的感知中闪烁，有些明亮坚定，有些暗淡迷茫，还有些在两者之间摇摆。这是她新能力带来的副作用——无法完全关闭的广域感知。
“文明之钥完整度到多少了？”她边走边问。
莉娜调出数据：“96.3%，还在缓慢上升。你的广播起了作用，很多人开始直面内心矛盾。”
“但还不够。”埃兹拉摇头，“100%才是门槛。剩下的3.7%往往是最难跨越的。”
医疗室的门滑开，奥格斯格的生命维持舱映入眼帘。仅仅离开几小时，这位指挥官的状况又恶化了。他的呼吸已经微弱到监测仪几乎检测不到，皮肤呈现出不健康的灰白色，最可怕的是——他的身体表面开始出现细微的结晶化现象。
“这是什么？”李振震惊地问。
医疗官面色凝重：“从两小时前开始，指挥官表皮的细胞开始缓慢转化为一种未知晶体。我们尝试了所有方法都无法阻止，甚至无法分析晶体成分。”
埃兹拉走到维持舱前，将手轻轻按在透明罩上。她没有使用任何仪器，但眼中金色星璇加速旋转。
几秒钟后，她倒吸一口冷气。
“这不是疾病……这是法则侵蚀。”她收回手，声音带着难以置信，“奥格斯格指挥官的意识在与光之树融合时，触碰到了某个……不该触碰的层面。他的意识碎片被困在了‘法则夹缝’中，正在被静止能量缓慢同化。”
“法则夹缝？”莉娜皱眉，“那是什么？”
“宇宙法则运转时产生的间隙层。”埃兹拉解释，“正常情况下，这些夹缝只存在极短时间，转瞬即逝。但如果意识恰好在那瞬间接入，就有可能被困住。奥格斯格指挥官为了提升计算能力，一定是将自己的意识频率调整到极限，意外坠入了夹缝。”
她指向奥格斯格体表的晶体：“这些晶体是被困意识向物质世界的投影。如果他的意识在夹缝中被完全同化，这里就会生长出完整的静止晶体——而他的身体，会成为永恒沉寂在这个宇宙的又一个锚点。”
整个医疗室陷入死寂。
“有办法救他吗？”李振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铁锤敲击。
“有，但极其危险。”埃兹拉直视李振，“需要有人进入法则夹缝，找到他被困的意识碎片，带他回来。而进入夹缝的方法只有一个——通过光之树网络，以完全敞开意识的状态，精准定位那个夹缝的‘坐标’，然后进行意识投射。”
“我来。”李振毫不犹豫。
“不行。”埃兹拉摇头，“必须是意识强度足够高、法则亲和度足够高的人。你虽然勇气过人，但在意识修行上还不够。我……本来是最合适的人选，但我现在的状态不稳定。意识投射需要100%的专注，而我随时可能因为结构不稳定而失控。”
“那怎么办？”陈明急切地问，“难道眼睁睁看着指挥官……”
“有一个办法。”埃兹拉看向医疗室里的另一个人，“莉娜。”
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莉娜指着自己，“我的意识强度还不如李振指挥官……”
“不，你的意识很特别。”埃兹拉走到莉娜面前，“我感知过很多人的意识，大多数是‘线性’的——思考有明确的起点和方向。但你的意识是‘网状’的，能同时处理多个信息流而不混乱。这种结构在法则夹缝中更稳定，更不容易迷失。”
莉娜沉默了。她看着维持舱中的奥格斯格，这位老人曾在她刚加入科研团队时亲自指导她，在她因为计算失误而自责时安慰她，在她提出疯狂方案时相信她。
“成功率有多少？”她问。
“如果你来做意识投射，大概30%。”埃兹拉诚实地说，“如果我来做，以我现在62%的稳定度，成功率不到10%。但如果……我们合作呢？”
“合作？”
“我作为‘引导锚’，用我的法则感知帮你定位和稳定路径；你作为‘探索者’，进入夹缝寻找指挥官的意识碎片。”埃兹拉眼中闪着光，“这样成功率可以提升到……50%左右。”
50%。生死各半的概率。
“但风险呢？”李振问，“如果失败会怎样？”
“如果失败，莉娜的意识可能永远困在夹缝中，我的法则结构可能因为过载而彻底崩溃。”埃兹拉平静地说，“而奥格斯格指挥官……会彻底成为静止晶体。”
莉娜闭上眼睛。几秒钟后，她睁开眼，眼神坚定：“我同意。什么时候开始？”
“越快越好。”埃兹拉看向医疗官，“准备意识连接设备。我们需要将莉娜、我、以及奥格斯格指挥官的意识通过光之树临时桥接。”
“等等。”李振拦住她们，“在这之前，我们至少应该……制定一个应急方案。如果你们失败，如果奥格斯格指挥官无法恢复，全球意识升华仪式还要继续吗？”
这个问题像一盆冷水，浇在每个人头上。
埃兹拉和莉娜对视一眼，然后同时看向维持舱中的老人。
“如果他在这里，会怎么说？”莉娜轻声问。
埃兹拉走到维持舱前，将手放在罩子上，仿佛在感受什么。几秒钟后，她转头看向李振：“我刚才感知到了指挥官意识的残留波动。他在失去意识前，留下了一段‘思维印记’。”
她闭上眼睛，额头上的金色符文亮起。一段模糊的声音通过意识连接传入每个人的脑海——
那是奥格斯格的声音，疲惫但坚定：
“如果……这是我最后一程……告诉所有人……不要停下……星火必须继续燃烧……平衡必须建立……这是我们的责任……也是对那些逝者的……承诺……”
声音断断续续，最后几个字几乎听不清。
医疗室里，几个年轻的技术官转过身，偷偷抹眼泪。李振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早就准备好了。”埃兹拉轻声说，“从决定将自己的意识与光之树融合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可能是一张单程票。”
莉娜深吸一口气：“那我们还等什么？开始吧。”
---
意识连接室位于中枢塔的地下三层。这是一个完全隔离的球形空间，墙壁覆盖着吸收精神波动的特殊材料，中央有三个悬浮的意识连接椅。
奥格斯格被转移到中间的椅子上，莉娜和埃兹拉分坐两侧。复杂的神经连接线从天花板垂下，接入三人的后颈接口。光之树的主根系在这里有专门的分支，此刻正散发着柔和的翡翠色光芒。
“最后一次确认。”李振站在控制台前，“莉娜，你的意识将进入法则夹缝，寻找指挥官的意识碎片。埃兹拉，你作为引导锚，必须全程保持法则稳定输出。而指挥官……他的意识可能已经破碎分散，你们需要找到所有主要碎片才能完整带他回来。”
“明白。”莉娜说。
“确认。”埃兹拉点头。
李振看向医疗团队：“生命维持系统？”
“全部就绪。如果三人的生命体征低于阈值，系统会自动断开连接。”
“数据记录？”
莉娜的副手回答：“所有意识波动都会被完整记录，包括可能在夹缝中遇到的信息。”
李振环视整个房间，深吸一口气：“那么……开始吧。”
他按下启动按钮。
连接线亮起光芒，意识连接椅开始缓慢旋转。光之树的根系伸出触须，轻轻缠绕在三人的手腕上，提供额外的能量支持。
莉娜首先感到的是一阵轻微的眩晕，然后意识开始“上升”。她像是从身体里飘了出来，视角不断拉高，穿过天花板，穿过中枢塔，来到启明城的上空。
但她“看”到的不是物理的城市，而是意识的图景——数百万个光点组成的星海，每一个光点都是一个联邦公民的思维。光点之间有纤细的光线连接，形成复杂而美丽的网络。这就是光之树意识网络的全貌。
“跟紧我。”埃兹拉的声音在她意识中响起。
一道金色的轨迹在意识星海中划过，埃兹拉的意识在前方引导。她们穿过明亮的区域，那些是积极、坚定的思维；也穿过暗淡的区域，那些是迷茫、痛苦的思维。越往深处，网络的密度越大，光点之间的连接越复杂。
“我们现在在网络的‘深层结构’层。”埃兹拉解释，“奥格斯格指挥官的意识是在这里与网络融合的，所以夹缝的入口也应该在这附近。”
她们在一片特别密集的光点群中停下。这里的连接线不是正常的翡翠色，而是染上了一层不祥的暗金色——静止侵蚀的痕迹。
“就是这里。”埃兹拉指向一个微小的裂缝，那裂缝在意识空间中几乎看不见，但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波动，“莉娜，准备好。进入夹缝后，你的感知会完全改变。记住三件事：第一，不要相信你看到的任何‘完整场景’，夹缝中的信息都是碎片化的；第二，保持你的网状思维结构，这是你最大的优势；第三，如果遇到无法理解的存在，不要试图分析，立刻撤离。”
莉娜的“意识体”点点头：“我记住了。”
“那么……祝你好运。”
埃兹拉伸出手，金色的法则能量注入那个裂缝。裂缝开始扩大，露出里面扭曲的景象——颠倒的城市碎片、断裂的时间流、破碎的记忆画面……
莉娜没有犹豫，纵身跃入。
---
进入裂缝的瞬间，莉娜感觉自己被撕碎了。
不是物理上的撕碎，而是认知层面的解体。她的思维、记忆、情感被强行拆分成无数片段，每个片段都在不同的维度中飘荡。这就是埃兹拉警告的——夹缝中没有完整的自我。
但她网状思维的优势立刻显现出来。即使被拆散，那些思维片段之间依然保持着微弱的连接。她“意识”到自己被拆散了，于是开始有意识地重组。
一个片段是她在实验室熬夜计算数据的记忆，另一个片段是她第一次看到星海时的震撼，还有一个片段是她与李振争论战术时的激动……这些看似不相关的碎片，在她的意志力牵引下，开始重新编织成一个整体。
几分钟后，莉娜重新“凝聚”了自我。她现在的形态不再是人类的轮廓，而是一团由数据流和思维线编织成的光球——这是她在夹缝中的自我认知投影。
她开始观察这个夹缝世界。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流动，只有无数漂浮的碎片。有些碎片是记忆场景的切片：一场战役的某个瞬间、一次会议的片段、一个实验室的角落。有些碎片是纯粹的情感：恐惧的暗红色块、希望的金色光点、绝望的灰色迷雾。还有些碎片是法则的残影：数学公式的断裂部分、物理定律的异常表述、逻辑链条的缺失环节。
在这片混乱中，莉娜感知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奥格斯格的意识波动。
她朝着那个方向“移动”。在夹缝中，移动不是物理位移，而是思维的聚焦。当她将注意力集中到某个点时，她的存在就会向那个点靠近。
很快，她找到了第一个意识碎片。
那是一个小小的光球，内部封装着一个记忆场景：年轻的奥格斯格站在刚刚建成的启明城城墙上，望着荒野中升起的朝阳。他的眼中充满希望，但又有一丝忧虑——那时联邦刚刚站稳脚跟，未来充满未知。
“指挥官？”莉娜尝试与碎片沟通。
光球颤动了一下，传出奥格斯格年轻时的声音：“我们必须建造更高的城墙吗？还是应该走出去，探索更远的地方？”
这是奥格斯格当年的内心挣扎，被永远定格在这个碎片中。
莉娜用思维线轻轻包裹住光球：“都过去了，指挥官。城墙已经建得很高，我们也走得够远了。现在，该回家了。”
光球安静下来，融入莉娜的意识体。她感到自己的存在更充实了一分。
继续寻找。第二个碎片在一个扭曲的时间循环中——奥格斯格反复做出同一个决策：是否批准“星火计划”（联邦第一次尝试建造恒星际飞船）。每次循环他都会选择批准，但每次结果都不同：有时成功，有时失败，有时引发灾难。
“这是他的责任感具现化了。”莉娜明白了，“即使知道风险，他也必须做出选择。”
她进入时间循环，在奥格斯格即将做出选择的瞬间，插入新的信息：“指挥官，星火计划成功了。我们造出了薪火号，我们找到了新启星，我们在星海中建立了新的家园。”
循环停止了。那个反复做出选择的奥格斯格影像转过身，露出一丝微笑：“那就好……那就好……”
第二个碎片融入。
第三个碎片藏在一片恐惧的迷雾中。那是奥格斯格内心深处最大的恐惧——害怕辜负。害怕辜负牺牲者的信任，害怕辜负生者的期待，害怕辜负整个文明的未来。这片恐惧如此沉重，几乎要将碎片压碎。
莉娜没有尝试消除恐惧，而是将自己的理解传递过去：“恐惧不是弱点，指挥官。正因为恐惧辜负，你才从未辜负任何人。”
恐惧迷雾开始消散，露出核心的光点。第三个碎片回归。
接下来是第四个、第五个……莉娜在夹缝中穿行，收集着奥格斯格散落的自我。每一个碎片都承载着他的一部分：智慧、坚韧、牺牲精神、对未来的信念、对逝者的怀念、对生者的爱护……
但随着收集的碎片越多，莉娜越感到不安。
这些碎片太“干净”了。除了奥格斯格自身的记忆和情感，没有任何外来污染的痕迹。但埃兹拉明明说指挥官的意识正在被静止能量同化，为什么碎片中没有侵蚀迹象？
除非……
一个可怕的想法在她思维中浮现：侵蚀的不是这些碎片，而是将这些碎片“粘合”在一起的东西——奥格斯格意识的“核心自我”。
而那个核心，一定在夹缝的最深处。
莉娜朝着夹缝的中心区域前进。越往深处，漂浮的碎片越少，但法则扭曲越严重。她看到了数学定律在这里失效，看到了因果关系颠倒，看到了逻辑自相矛盾。这是宇宙法则的“伤口”，是正常世界不该存在的区域。
终于，她看到了。
在夹缝的中心，悬浮着一个巨大的暗金色晶体。晶体内部，封存着一个苍老的身影——那是奥格斯格意识的核心自我。但此刻，这个自我正在缓慢结晶化，从脚部开始，逐渐向上蔓延。
更可怕的是，晶体周围环绕着六个暗金色的光环——那是静止仲裁官的标志。
“陷阱。”莉娜瞬间明白了。
奥格斯格意识被困不是意外，而是精心设计的陷阱。永恒沉寂通过某种方式，在奥格斯格意识与光之树融合时，将他引导到这个夹缝中，然后用静止能量缓慢侵蚀他的核心自我。
一旦侵蚀完成，奥格斯格不仅会死亡，他的意识核心还会成为永恒沉寂入侵光之树网络的跳板。
而现在，这个陷阱有了第二个目标——前来救援的人。
六个暗金光环同时亮起，一个冰冷的声音直接在莉娜意识中响起：
“欢迎……平衡的使徒……你来得……正是时候……”
---
意识连接室外，李振盯着监测屏幕。
莉娜和埃兹拉的生命体征基本稳定，但脑波活动剧烈波动。奥格斯格的情况则很诡异——他的生命体征在缓慢回升，但体表的结晶化速度反而加快了。
“这不对。”医疗官皱眉，“如果救援成功，结晶化应该停止才对。”
李振的心沉了下去。他调出光之树网络的实时监控数据，发现在深层结构区域，出现了一小片异常的暗金色污染。污染范围不大，但正在缓慢扩散。
“他们在里面遇到了麻烦。”他判断。
就在这时，埃兹拉的身体突然剧烈颤抖。她额头上的金色符文爆发出刺目的光芒，然后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法则结构不稳定！”技术官大喊，“她的稳定度在下降：61%……59%……57%……”
李振冲到控制台前：“能建立通讯吗？哪怕单向的也行！”
“尝试建立意识通讯通道……成功！但带宽极低，只能传递简短信息！”
“埃兹拉！里面发生了什么？！”李振对着麦克风大喊。
几秒钟后，埃兹拉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回，伴随着强烈的干扰杂音：
“陷阱……静止仲裁官……莉娜被困……需要……支援……”
支援？怎么支援？其他人无法进入夹缝，埃兹拉自己又在崩溃边缘。
李振大脑飞速运转。突然，他想起了什么。
“陈明！”他转头大喊，“你之前在圣殿，是不是研究过林启留下的应急程序？”
陈明愣了一下，然后眼睛亮起来：“是的！林启在圣殿各处留下了‘法则触发器’，在特定条件下可以激活！指挥官你是想——”
“如果我们不能进去支援，那就给她们创造优势！”李振快速说道，“光之树是林启设计的，里面一定也有类似机制！找到它，激活它！”
“但这需要权限！”陈明说，“光之树的核心协议只有奥格斯格指挥官和少数几个人有完整权限，而现在——”
他的话停住了，因为李振正看着他，眼神锐利如刀。
“你忘了我们带回来什么吗？”李振一字一顿地说，“候选守护者权限。”
陈明恍然大悟：“埃兹拉！她现在是星核之源的候选守护者，理论上拥有林启留下的部分权限！”
“但她在里面，无法操作。”李振说，“不过……权限会不会有‘关联性’？比如，通过某种方式‘借用’？”
这个想法很疯狂，但现在没有别的选择。
陈明冲向主计算机，开始调取光之树的所有底层协议文档。莉娜的副手们加入进来，整个技术团队开始高速运转。
五分钟后，他们找到了。
“林启之光协议。”陈明读出屏幕上的文字，“当光之树网络面临外部法则侵蚀威胁时，可激活此协议。激活条件：1三把钥匙持有者之一在场；2守护者权限认证；3足够的心灵能量供应。”
三个条件。他们现在有：埃兹拉是法则之钥持有者，拥有候选守护者权限。但心灵能量……
“什么是心灵能量？”李振问。
“应该是……强烈的情感共鸣。”陈明猜测，“林启的很多设计都强调情感的力量。”
李振看向医疗室内昏迷的三人，看向技术团队焦急的脸，看向监控屏幕上那片正在扩散的暗金色污染。
然后他做出了决定。
“启动全城广播，接进来。”他说，“我要对所有人讲话——这次不通过光之树网络，就用最原始的声音广播。”
“可是——”
“照做！”
一分钟后，李振的声音再次响彻启明城。但这次，他的声音不再平静有力，而是带着压抑的颤抖。
“联邦的公民们，我是李振。奥格斯格指挥官的生命正在流逝，莉娜和埃兹拉为了救他而陷入危险。我们遇到了无法想象的敌人——来自宇宙深处的恶意，想要熄灭我们刚刚点燃的火光。”
他停顿了一下，让每个字都沉入人心：
“现在，我需要你们做一件事。不需要你们战斗，不需要你们牺牲，只需要你们……想起一些事情。”
“想起赵岩牺牲时，对你说‘活下去’时的眼神。想起青藤燃烧自己时，照亮整个天空的光芒。想起那些在城墙倒塌时，用身体为你挡下碎石的陌生人。想起你的父母、你的孩子、你的朋友——那些你愿意为之战斗的人。”
“然后，把这份情感，这份记忆，这份‘想要守护’的决心，传递给我。不要通过任何设备，就在心里想，用力地想。让我听到你们的声音，让光之树感受到你们的意志。”
“我们要告诉那些想要熄灭我们的人——星火或许微弱，但绝不容易熄灭。因为每一簇火苗背后，都是无数人想要继续燃烧的决心。”
广播结束。
李振闭上眼睛，将自己的意识完全敞开。他不再试图控制或引导，只是成为一个通道，一个容器。
起初，什么也没有。
然后，第一缕微弱的波动传来。那是一个孩子对父亲的思念，纯粹而强烈。
第二缕，第三缕……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祈祷，一个士兵对战友的承诺，一个工程师对未来的憧憬……
越来越多的情感波动汇聚而来，通过李振这个“焦点”注入光之树。这些波动没有经过意识网络的整理和过滤，是最原始、最直接的人类情感——爱、希望、愤怒、悲伤、决心……
光之树开始发光。不是平常的翡翠色，而是一种温暖的、包容一切的光芒。
在林启之光协议的控制面板上，第三个条件的进度条开始攀升：10%……30%……50%……
“还不够！”陈明大喊，“需要至少80%才能激活！”
李振咬紧牙关，将意识敞开得更大。他开始主动“吸收”那些情感波动，即使有些波动充满痛苦和悲伤，他也全部接纳。
他想起了自己失去的战友，想起了青藤最后的微笑，想起了埃兹拉走向敌人时的背影。他的眼眶湿润了，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这些泪水滴在地板上，居然泛起了淡淡的光晕。
进度条：70%……75%……78%……
还差一点。
就在此时，医疗室内，一直昏迷的奥格斯格突然动了动手指。
一道微弱但无比坚定的意识波动从他体内传出，汇入了情感洪流。那是他毕生的信念，是他对文明全部的爱，是他从未说出口的遗言：
“继续……前进……”
进度条猛地上跳：85%……90%……100%！
“激活！”陈明按下按钮。
光之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光芒穿透了墙壁，穿透了大地，甚至穿透了意识空间的屏障，照进了法则夹缝。
---
夹缝深处，莉娜正陷入苦战。
六个暗金光环不断释放静止波动，试图将她困住。她依靠网状思维的优势勉强周旋，但每分每秒都在消耗大量精力。更糟糕的是，她看到晶体中的奥格斯格，结晶化已经蔓延到胸口。
“放弃吧……”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加入静止……获得永恒……”
“永恒的死寂有什么意义？”莉娜一边躲闪一边回应，“生命的意义在于变化，在于成长，在于……燃烧！”
她集中所有思维，编织出一道纯粹的数据攻击——不是攻击光环，而是攻击它们背后的逻辑基础。她找到静止法则的自相矛盾之处，然后用数学证明其不可能性。
一个光环闪烁了一下，出现了短暂的不稳定。
有效！但需要更多力量！
就在这时，光芒降临了。
温暖、包容、充满生命力的光芒从夹缝上方照下，驱散了周围的黑暗。那光芒中蕴含着无数情感：母亲的爱、战士的勇气、孩子的希望、逝者的嘱托……
“这是……”莉娜愣住了。
光芒照在暗金色晶体上，结晶化过程突然停止，然后开始逆转！晶体表面出现裂纹，奥格斯格的核心自我从内部苏醒。
“不可能！”那个冰冷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波动，“这种力量……林启的……”
六个光环开始后退，它们无法承受这种充满生命力的光芒。
莉娜抓住机会，冲向晶体。她用思维线缠绕住奥格斯格的核心自我，用力将他从晶体中拉出。
“指挥官！醒来！”
奥格斯格的意识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中，有着老人特有的智慧和沧桑，但也燃烧着永不熄灭的火焰。
“莉娜？”他的意识发出微弱的声音，“你怎么……”
“没时间解释了！我们得出去！”
但六个光环不甘失败，它们合并成一个巨大的静止力场，试图将两人困住。
就在这危急时刻，埃兹拉的声音传来，坚定而清晰：
“莉娜！带指挥官走！我来开路！”
夹缝入口处，埃兹拉的身影显现。她的形态几乎要崩溃——身体表面布满了裂痕，金色光芒从裂痕中喷涌而出。但她站得笔直，双手在胸前结成一个复杂的法印。
“以平衡守护者候选人之名——”她的声音响彻整个夹缝，“法则·归位！”
她额头上的符文彻底碎裂，化作无数金色光点。那些光点飞散开来，附着在夹缝中扭曲的法则结构上。扭曲开始被修正，断裂的因果关系重新连接，异常的逻辑恢复常态。
这是她最后的力量——用自己的法则结构为代价，临时修复这个夹缝。
“快走！”她对莉娜大喊。
莉娜没有犹豫，拉着奥格斯格的核心自我，冲向被修复的出口。在穿越出口的瞬间，她回头看了一眼。
埃兹拉站在原地，身体正在缓慢消散。但她脸上带着微笑，那是一种完成使命后的平静。
然后，夹缝在她身后关闭。
---
意识连接室。
三张椅子同时停止旋转。连接线自动断开。
莉娜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息，冷汗浸透了衣服。她第一时间看向中间——奥格斯格也睁开了眼睛，虽然虚弱，但眼神清醒。
“指挥官！”她激动地喊道。
奥格斯格微微点头，然后用沙哑的声音问：“埃兹拉呢？”
众人看向另一侧的椅子。
埃兹拉坐在那里，闭着眼睛，表情安详。但她身体表面的金色纹路已经全部熄灭，皮肤恢复了正常的颜色——不，比正常更苍白，像是失去了所有生机。
最可怕的是，她的呼吸停止了。
医疗团队冲上前，生命监测仪发出刺耳的警报：“无生命体征！心肺功能停止！”
“不……”莉娜捂住嘴，泪水夺眶而出。
李振冲到埃兹拉身边，颤抖着伸出手指探向她的颈动脉——没有跳动。他又将耳朵贴在她胸口——没有心跳。
一片死寂中，只有医疗仪器的警报声在回荡。
就在所有人都陷入绝望时，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
“别……别急着哭……”
众人猛地转头，看到奥格斯格挣扎着想要坐起。医疗官赶紧扶住他。
老人指着埃兹拉：“她的法则结构……没有完全消散……我能感觉到……光之树深处……还有一丝连接……”
几乎同时，光之树的主根系突然亮起。一道柔和的金色光芒从根系中流出，注入埃兹拉的身体。
奇迹发生了。
埃兹拉的胸膛微微起伏了一下。然后是第二下，第三下……呼吸恢复了，虽然微弱但稳定。心跳监测仪重新出现波动，生命体征缓慢回升。
几分钟后，她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中，金色星璇消失了，变回了普通的人类眼眸。但她还活着。
“欢迎回来。”奥格斯格轻声说。
埃兹拉虚弱地笑了笑：“代价有点大……我的法则能力……大概只剩原来的10%了。”
“但你救了我。”奥格斯格说，“也救了所有人。”
李振走到两人中间，看着他们——一个刚刚从死亡边缘被拉回的老人，一个为了救人几乎付出一切的女人。
然后他转身，面对所有人：“三重试炼的第一关‘静止之殇’，我们通过了。”
他指向监控屏幕，那里显示着光之树网络的数据：“而且，因为刚才的情感共鸣，文明之钥完整度达到了99.7%——只差最后0.3%了。”
“那0.3%是什么？”陈明问。
李振看向奥格斯格和埃兹拉：“是接受。接受牺牲的必然，接受代价的沉重，但依然选择前进。而刚才，我们所有人都接受了——接受指挥官可能离去，接受埃兹拉可能牺牲，但我们依然选择战斗。”
他深吸一口气：“现在，让我们完成这最后0.3%吧。启动全球意识升华仪式——就在今晚，就在所有人见证下。”
“星火联邦，该迈向新的阶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