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老道的手指动了
脸颊贴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寒气直往骨头里钻。
石头没动。
视线所及只有半尺外那截被淤泥和黑血裹得看不出形状的断腿残端。
鼻子里全是腥臭味,和洞里弥漫的那股仿佛深藏千年老坟的腐朽寒气混在一起。
他躺着。
左臂那沉甸甸的冰凉像条无形的铁链,把他牢牢焊在这片冰冷肮脏的地上。
新骨头被压着的酸胀感成了唯一清晰的东西,又闷又沉,填满了整条胳膊。
什么搏动,什么异象,都封死在了那块冷硬的石头底下。
像封了一口不会响的钟。
洞里死一样的安静。
连洞口那点微弱的、师父的呼吸音都没了。
石头的心跟着往下沉,沉到底又冻住。
他知道自己也完了。
这念头像个烂透了的果子砸进死水潭里,噗一声,然后只剩一圈缓慢消散的无谓涟漪。
连绝望都懒。
视线僵着。
滑过那片污浊狼藉的地面,一寸寸,最后落在那堆破烂灰袍裹着的枯柴上。
玄微还是那样蜷着。
头脸埋在臂弯里,一截灰败枯槁的手脖子露在外面,沾着几点干掉的暗黑血污,像冬天枯树根上结的疤。
道袍宽大的旧袖口皱巴巴堆叠着,那只枯手蜷在里面,只露出一点发灰的指背。
石头眼珠空落落停在那点灰白的指背上。
好像连这点力气都快要散掉。
就在那片寂静快要把他彻底埋进去的瞬间——
烛火又在动了!
噗!噗!
不是乱摇乱晃,也不是刚才那种被无形力量强行扯成细丝的诡异景象。
是燃烧的声音变了!像有看不见的风突然堵住了灯口!烛焰猛地收缩挤压,骤然变得极其炽亮又急促地闪跳了两下!
昏黄的光线被这两下猛闪搅动,洞壁上乱糟糟的影子也跟着猛地一颤、一暗、再亮!
石头空茫的眼珠被那骤然晃眼的火光刺得下意识眯了一下。
几乎是同一时间!
他左边身子压着冰冷石地的皮肉下,那条被厚重膏药糊住、沉得像灌了铅的左臂骨头深处——咔!
一声极其轻微、却极其清晰的异响。
像是什么硬东西在骨髓里……裂开了一点点缝隙?!
冰封的沉重感没有消失。
但就在那细微的裂响传出的刹那,一种全新的、极其锐利的刺痛感!如同极细的冰针攒在一起,猛地刺穿了那层死寂的沉重!
狠狠扎在石头的神经末梢上!
“呃!”石头喉咙里被这突如其来的刺激冲出一声短促倒气!猛地一抽!
右臂下意识就想去找剧痛的源头,身体扭动带得后背砸在地上发出闷响。
痛!
但不是伤口的撕裂痛!是骨头里面,那块冰凉封死的石头似乎活活震碎了新长骨头的一点边角!
裂开的碎骨碴顶着皮肉!
噗噗噗!烛火像是被什么东西彻底激怒,开始疯狂无序地乱跳乱闪!光线时明时灭,忽强忽弱!整个山洞刹那间明暗交错、光影狂舞!
墙角,那个蜷缩的人影——玄微!
那只一直蜷缩在破道袍烂袖子底下、灰白干枯的手!
毫无征兆地弹动了一下!
不是微小的抽搐,是猛地、极其突然地向上一顶!整只手连带着手肘都向上抽了一下!动作僵硬突兀得像具牵线木偶突然被狠狠扯了一下线!
动作快得只在疯狂乱闪的光影里留下一个模糊的、极其怪异的定格!
然后重重落回冰冷的地面。
咚!
手背砸在石头上,发出空洞的一声响。
石头所有的嘶吼和挣扎都被眼前这一幕死死掐断在喉咙深处!他僵在地上,眼珠瞪得要裂开,死死锁住玄微落下去的那只手!
那几根枯槁发灰的手指,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动了!
不是抽搐,不是颤抖。
那几根像灰败树枝一样毫无生机的手指,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一根、一根……朝着掌心蜷缩回去!
动作迟滞僵硬得像朽坏的机括。指尖刮过粗糙冰冷的地面,发出细微刺耳的摩擦声。
终于,那只手在灰败破败之中,极其微弱地攥紧了一个无形的意念。
随即,彻彻底底松垮下来,指节僵硬地弯曲着,如同凝固在死前最后的挣扎里。
“醒……醒……”一个像风吹裂帛般嘶哑艰难、微弱得几乎散在空气里的气音,从玄微那深埋在臂弯里的头脸深处,极其缓慢地磨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