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黑暗里的人影
石头拖着那条越来越不听使唤的右腿，沿着青黑色的河岸，一步一步往下游挪。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冷汗直冒。胸口那点微弱的白光勉强照亮脚前几步的路，更远处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仿佛随时会扑上来把他吞掉。
他不敢去看河面。不用看也知道，那团模糊的黑影一定还牢牢钉在他的倒影里，像个甩不掉的鬼。这种被无形之物贴身跟着的感觉，比直面怪物更让人头皮发麻，几乎要逼疯他。
怀里那半块焦黑的骨片时不时传来微弱的悸动，像指南针一样，固执地指向下游某个地方。这是他唯一的指望，也是推着他往前走的唯一动力。尽管他知道，这指望很可能又是另一个陷阱。
他不知道走了多久，时间在这里彻底失去了意义。饥饿和疲惫像两条毒蛇，啃噬着他的体力最后一点力气。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散架，随时会一头栽进河里时——
骨片的悸动突然变得强烈起来！不再是模糊的指向，而是一种清晰的、带着某种共鸣感的震颤！
同时，他胸口那雪花状的白色印记也传来一丝微弱的、带着警示意味的冰凉感。
石头猛地停下脚步，心脏瞬间提了起来。到了？骨片指引的地方就是这里？
他紧张地环顾四周。河岸在这里变得稍微开阔了一些，但依旧空无一物，只有冰冷的岩石和无声流淌的诡异河水。黑暗依旧浓稠，看不到任何特殊的东西。
骨片的震颤却越来越强烈，甚至带着一丝……急切？
石头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发疼。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咬着牙，顺着骨片震颤最强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往前又挪了几步。
就在他踏出第三步的瞬间——
他右脚踩踏的地面，一块看似普通、与其他岩石无异的扁平大石，突然……极其轻微地……向下沉了一寸！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机括转动声，从脚下传来！
石头吓得魂飞魄散，猛地向后跳开，差点摔进河里！他惊恐万状地瞪着那块下沉的石头，全身肌肉绷紧，准备迎接任何可能出现的陷阱——毒箭、地刺、或者涌出什么怪物……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
没有陷阱。没有怪物。只有脚下那块石头沉下去后，露出边缘一个拳头大小的、黑黝黝的洞口。洞里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石头屏住呼吸，等了好一会儿，确认没有危险，才敢慢慢挪回去，心脏还在狂跳。他蹲下身，借着胸口微弱的白光，警惕地朝那个黑洞口里望去。
洞里似乎放着一个东西。他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探进去，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粗糙、边缘似乎有些碎裂的物体。
他慢慢把它掏了出来。
是另一块骨片。
同样焦黑，布满裂痕，形状和他怀里那半块有些相似，却又不完全一样，像是从另一个更大骨片上碎裂下来的部分。
就在他掏出这块新骨片的瞬间——
他怀里那半块骨片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烈震颤！一股灼热感透过衣服传来，烫得他皮肤生疼！新掏出的骨片也同时开始震颤，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两片骨片仿佛产生了某种强烈的共鸣，彼此吸引，要融合在一起！
石头又惊又疑，下意识地将两片骨片凑近。
就在它们即将接触的刹那——
“别碰！”
一个沙哑、低沉、却异常清晰的喝止声，猛地从他侧后方的黑暗中炸响！
石头浑身猛地一僵，血液瞬间冻住！手里的骨片差点脱手掉落！
有人？！这里还有别人？！
他像被针扎了一样猛地跳起来，踉跄着向后急退，背重重撞在河岸的岩壁上，惊恐万状地瞪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黑暗中，一个模糊的人影缓缓走了出来。
那人影不高，甚至有些瘦小，全身裹在一件破烂不堪、沾满污秽的深色斗篷里，兜帽压得很低，完全遮住了面容。他（她）走得似乎有些吃力，脚步略显蹒跚，但每一步都异常沉稳，悄无声息，仿佛融入了这片死寂的黑暗。
石头的心脏疯狂擂鼓，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死死盯着那个停下脚步、站在他前方十几步远的人影，全身肌肉紧绷，呼吸都忘了。
是敌是友？！刚才那声“别碰”是他喊的？他一直在暗处看着自己？！
恐惧和警惕让石头的脑子一片混乱，他攥紧了两块震颤不休的骨片，嘶声问道：“谁？！你是谁？！”
那人影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微微抬起了头。兜帽的阴影下，似乎有一道锐利的目光扫过石头全身，尤其在他剧烈震颤的双手、裂开的右腿裤管和胸口那点微弱的白光上停留了片刻。
半晌，那沙哑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似乎有些疲惫，有些惊讶，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审视？
“你……”那人影缓缓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你手里那东西……从哪来的？”
石头一愣，下意识地握紧了骨片，没有回答。这人在打骨片的主意？
见他不答，那人影似乎也不意外，反而向前微微踏了一小步。
就是这个细微的动作，让石头胸口那雪花状的白色印记猛地传来一阵极其尖锐的冰冷刺痛！仿佛被针狠狠扎了一下！
同时，他右腿深处的“残烬”也仿佛被惊动，传来一阵带着强烈警告意味的、冰冷的躁动！
危险！极度危险！
石头的瞳孔骤然收缩，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他猛地向后又缩了缩，后背紧紧抵着冰冷的岩石，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变调：“站住！别过来！”
那人影的脚步顿住了。兜帽下的目光似乎闪烁了一下。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河水无声流淌，和石头自己粗重惊恐的喘息。
过了好几秒，那人影才再次开口，声音里似乎多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疑惑？
“你……身上有‘噬渊’的味道……还有……‘青锋’的碎片？”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凝重，“但……更浓的是……‘残烬’？你竟然……把它养到了这种程度？”
石头如遭雷击，浑身剧震，眼睛瞪得滚圆，死死盯着那个模糊的人影！
他怎么会知道？！他怎么会知道“噬渊”？知道“青锋”？甚至……知道“残烬”？！
这个名字，是那个死去的老人临死前才说出来的！这个人到底是谁？！
巨大的震惊甚至暂时压过了恐惧，石头脱口而出：“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那人影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兜帽微微偏了一下，似乎在更深地审视着石头。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皮肉，看到骨头深处盘踞的东西。
良久，那沙哑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却答非所问，带着一种石头无法理解的、极其复杂的意味，像是叹息，又像是……一丝极淡的……失望？
“原来……是你……”他低声喃喃，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紧接着，他语气一转，变得急促而凝重：“不想死的话，就听我的。把那两块东西分开！现在！立刻！”
石头被他突然严厉的语气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紧攥的双手。那两块骨片还在疯狂震颤，彼此吸引，灼热感越来越强，仿佛下一秒就要融合爆炸！
“为……为什么？”石头声音发抖，理智告诉他应该听从，但长久以来的恐惧和被骗的经历让他无法轻易相信这个来历不明的神秘人。
“它们不能碰！”那人的语气更加急促，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碰了会惊醒‘看守’！你想把‘巡游者’再引过来吗？！”
巡游者？！那个恐怖的黑水河里的东西？！
石头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想也不想，猛地将两只手狠狠分开，将两块灼热震颤的骨片死死攥紧，尽量远离彼此！
就在两者分开的瞬间，那强烈的震颤和灼热感果然迅速减弱，很快又恢复了之前那种沉寂的状态，只是依旧散发着微弱的余温。
石头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又猛地抬头看向那个神秘人影。
那人似乎微微松了口气，但依旧站在原地，没有靠近。
“你……你到底是谁？”石头再次问道，声音依旧颤抖，却少了几分敌意，多了几分惊疑不定。这个人……好像……真的在帮他？
神秘人影沉默了片刻。终于，他缓缓抬起一只枯瘦的、裹着破烂布条的手，缓缓拉下了遮住面容的兜帽。
一张苍白、瘦削、布满新旧伤痕、却异常年轻的脸庞，暴露在石头胸口那点微弱的白光之下。
那双眼睛，深邃、疲惫，却锐利如鹰，正一眨不眨地、复杂万分地……盯着石头。
石头看着那张完全陌生、却莫名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熟悉感的脸庞，瞳孔猛地收缩，心脏再次狂跳起来！
他……认识这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