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
林淮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舌尖抵着上颚,吐出一个轻得几乎听不见的音节。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猛地向下一沉。
是巧合吗?
这个字像一枚生锈的钉子,猝不及防地楔入他混乱的脑海,激起一片带着铁锈味的涟漪。齐咎。那个名字,连同那段被刻意尘封的、混杂着青涩悸动与最终淡漠收场的记忆,如同幽灵般从心底最深处浮了上来。
他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荒谬的联想。太可笑了。只是一个姓氏而已,世上姓齐的人千千万万。一定是最近精神过于紧绷,才会看什么都疑神疑鬼。
可理智的劝阻并不能平息本能的不安。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身份卡冰冷粗糙的边缘,那上面附着的陈年污垢和锈迹,硌着指腹,带来一种真实而腐朽的触感。他凑得更近了些,几乎将鼻子贴到卡片上,借着配电箱间歇性闪烁的火花,死死盯着那张模糊的人像。
图像损毁得很严重,像是被什么东西大力碾压过,又或者是在极度潮湿的环境下粘连后又被人粗暴地撕开。只能勉强辨认出左侧小半张脸,穿着某种制服的肩部轮廓,剩下的部分则糊成一团混沌的色块,如同被雨水打散的沙画,再也拼凑不出完整的模样。
他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最终放弃了徒劳的辨认。一种莫名的冲动让他没有将这张无用的卡片丢弃,而是将其塞进了连体衣胸前那个唯一的口袋里。粗糙的布料隔开了卡片的冰冷,但那若有若无的硬物感,却像一块烙印,紧贴着他的胸口。
或许……留着会有用。他给自己找了一个苍白理由,内心深处却有个声音在低语:你只是无法忽视那个“齐”字带来的、挥之不去的诡异感。
他转过身,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重新投向那片深邃的黑暗,投向那两盏如同地狱入口般缓缓旋转的熔岩之瞳。
巨大的瞳孔依旧悬浮在那里,暗红色的流光比之前更加沉静,甚至透出一种…餍足后的慵懒。那规律的心跳声缓慢而有力,不再是警告的擂鼓,更像是某种庞大存在陷入浅眠时的呼吸,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安然。
它似乎很满意。
满意于他的“接受”,满意于他那声轻不可闻的“谢谢”,更满意于他刚才因那张身份卡而泛起的、细微却无法掩饰的情绪波动——那瞬间的惊愕、迟疑、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
它“品尝”到了这一切。并且,乐于见到他的不安。
林淮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铁锈和霉味的空气,试图压下胸腔里那股莫名的悸动。他不再试图去“理解”或“沟通”,只是静静地站着,承受着那沉重如山的注视。
他需要冷静。必须冷静。
这张意外出现的卡片,无论它背后藏着什么,现在都不是探究的时候。眼下最紧要的,是活下去,是摸清这个存在的底线,是找到一线生机。
时间在绝对的寂静中粘稠地流淌。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几分钟,或许几小时,林淮感到一阵强烈的疲惫袭来。高度紧张的精神和身体的虚弱,像潮水般淹没了他。
他缓缓滑坐在地,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蜷缩起身体。他闭上眼睛,不再去看那令人窒息的瞳孔,但那份被“凝视”的感觉却丝毫未减,如同无形的蛛网,将他层层包裹。
就在他意识逐渐模糊,即将被睡意攫取的边缘——
一种轻柔的、冰凉的触感,如同最细腻的纱巾,拂过他的额头。
那触感转瞬即逝,快得像错觉。
林淮猛地惊醒,瞬间绷直了身体,心脏狂跳。他睁大眼睛,警惕地环顾四周。
黑暗中,一切如常。只有熔岩之瞳依旧在远处静静旋转。
是错觉吗?
还是……
他不敢再想下去。这份冰冷的“轻柔”,比任何直接的暴力恐怖更让人毛骨悚然。
像是一种占有欲达到极致后,衍生出的、病态的,扭曲的“体贴”。
他成了被精心收藏的珍宝,被无形的囚笼温柔地禁锢着。
而那张紧贴着他胸口、印着“齐”字的身份卡,在黑暗中,仿佛正隐隐散发着不祥的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