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的，仿佛具有重量的黑暗包裹着张白。意识像沉入冰冷的深海，断断续续。剧痛、寒冷、灼热，几种极端的感觉在他破碎的身体里拉锯。他时而感觉自己趴在酒店冰冷的地毯上，背后是堕落祭司的狞笑；时而又回到黑塔广场，烟雾中砍刀带出的血光几乎溅到脸上。
“……水……”
干渴，如同喉咙里塞满了燃烧的沙砾，最终将他从昏迷的深渊中强行拽回。他猛地抽搐了一下，后背撕裂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眼前不是绝对的黑。一种微弱的、仿佛萤火虫聚集而成的幽蓝色光芒，勉强勾勒出一个低矮、逼仄的空间轮廓。空气潮湿阴冷，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和……一种奇异的、类似蘑菇和乳酸发酵混合的酸腐气息。
他正躺在一个粗糙的、似乎是被人用碎石勉强垒成的浅坑里，身下垫着一些干枯的、不知名的纤维状植物。胸口和后背的伤口被一种冰凉粘稠的糊状物覆盖着，灼痛感减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麻木的痒。
这是哪里？谁……
他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信息洞悉】与【基础解析】本能地开始扫描环境。
【废弃地下管线检修室（部分坍塌）】
【安全性：低。结构不稳定，存在二次坍塌风险。入口被简易伪装，但非绝对安全。】
【环境特征：高湿度，孢子浓度超标（种类分析中……），存在微弱生物活性磁场。】
孢子？张白心中一凛。他看向那幽蓝光芒的来源——是墙壁和天花板上覆盖着的一层厚厚的、发出荧光的菌类。这些菌类形态各异，有的像鹿角，有的像小伞，有的则如同脉络般在墙壁上延伸，组成了一张巨大的、微微搏动的光网。
【荧光菌巢（群落）】
【状态：活跃，共生体。】
【特性：发光（冷光源），释放具有微弱麻痹、镇痛及促凝血作用的孢子（当前接触中）。部分菌丝具备基础环境感知与信息传递能力。】
【警告：长时间暴露于高浓度孢子环境，可能导致神经抑制、幻觉，或与菌巢产生不可逆的浅层精神链接（被同化风险）。】
是这些蘑菇……救了他？张白立刻明白了伤口上糊状物的来源。是有人用这些发光的菌类给他处理了伤口。镇痛、促凝血，这解释了他为什么能活下来。但那个“被同化风险”让他头皮发麻。
他尝试移动身体，一阵虚脱感传来，差点再次晕厥。伤势和低烧虽然被抑制，但身体的透支是实打实的。他勉强支撑着坐起，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喘着气，打量这个狭小的空间。角落里堆着一些空罐头盒和塑料瓶，还有一个用破布盖着的小小包裹。
显然，这里是一个临时的藏身之所，属于某个……或者某些幸存者。
就在这时，入口处传来细微的响动。堵门的杂物被轻轻挪开，一个瘦小的身影如同狸猫般敏捷地钻了进来，随即迅速将入口重新封好。
借着幽蓝的菌光，张白看清了来者。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头发乱糟糟地结成一绺一绺，脸上满是污垢，唯有一双眼睛异常明亮，带着与年龄不符的警惕和机敏。他穿着一件极不合身的、沾满油污的旧工装，手里拿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罐。
少年看到张白醒了，明显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摆出防御姿态，眼神锐利地扫过张白手边的砍刀。
“你醒了？”少年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很清晰。
张白没有放松警惕，只是微微点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他示意了一下自己伤口上的菌类糊糊，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少年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稍微放松了一点，晃了晃手里的铁罐：“算你命大，倒在排水口旁边。是‘蓝奶奶’的孢子吊住了你的命。”他指了指周围发光的菌类，“喝点水。”
他把铁罐递给张白。里面是浑浊的、带着一股土腥味的液体，但此刻对张白来说无异于甘泉。他小口而急促地喝着，感受着水分滋润干涸的身体。
“谢谢。”喝完水，张白终于能发出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不用谢，等价交换。”少年蹲下来，隔着一段距离打量张白，“你从黑塔那边过来的？还跟‘血锈帮’的杂碎干了一架？”
张白心中一动，血锈帮？是指那三个袭击者吗？他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嘿，够狠。瘦猴和铁牛废了，刀疤强直接让你宰了。”少年语气里听不出是佩服还是别的，“不过你麻烦大了。血锈帮虽然不入流，但抱团的鬣狗也不少。他们肯定在搜你。”
张白沉默。这在他预料之中。
“我叫小虫。”少年自顾自地说，“这片‘下水道’是我的地盘之一。我救了你，给你用了宝贵的‘蓝奶奶’药膏，还分了你水。”他盯着张白，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光，“所以，你打算怎么报答？”
来了。末世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张白看着小虫，【信息洞悉】反馈的信息是：身体素质一般，未检测到词条能量反应，但动作极其灵活，对环境非常熟悉。情绪状态：紧张，期待，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你想要什么？”张白直接问。他现在一无所有，除了……刚刚获得的两个词条，但这显然无法给予。
“你有‘词条’吗？从黑塔里得到的。”小虫眼中闪过一丝渴望，但很快又摇摇头，“算了，看你这惨样，估计也没拿到什么好货，就算有，加载了也未必是好事。”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我需要你帮我做件事。做完，我们两清，我还告诉你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养伤，比这里安全十倍。”
“什么事？”
“去‘废弃图书馆’的地下一层，帮我拿一样东西。”小虫说，“一个银色的、巴掌大的金属盒子。应该就在以前档案室的那个保险柜里。”
【信息洞悉】立刻发出警示：目标地点（废弃图书馆）位于中度危险区域，存在复数能量反应（疑似畸变体巢穴）。任务风险：高。
张白皱眉：“为什么你自己不去？或者找别人？”他一个重伤员，去中度危险区域，几乎是送死。
小虫脸上闪过一丝窘迫和愤怒：“那鬼地方被一群‘书蠹’占了！我进去过两次，差点回不来！那些玩意儿对声音和震动极其敏感，但我需要有人引开它们，我才能溜进去拿东西！”他看了看张白虚弱的样子，又泄气道，“不过你现在这样……算了，就当老子倒霉，救了个赔钱货。”
书蠹？张白记下了这个名字。他注意到小虫提到“需要有人引开它们”时，那种焦虑和不甘不似作假。而且，小虫似乎对那个金属盒子非常看重。
“图书馆里，除了书蠹，还有什么？那个盒子到底是什么？”张白追问。他需要更多信息。【基础解析】让他本能地去探寻事物背后的联系。
小虫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权衡利弊，最终低声道：“盒子里是什么我不能说。但图书馆里……可能有一些‘旧纸堆’留下的笔记。他们是一些疯狂搜集旧世界知识的家伙，他们的笔记里，有时候会记录一些关于词条联动的秘密，或者……哪里能找到更安全、更强大的词条加载方法。”
旧纸堆？词条联动的秘密？更安全的加载方法？
张白的心猛地一跳。这正是他目前最需要的信息！笔记本里提到过词条加载的危险和“构筑”的重要性，但语焉不详。如果图书馆里真有这样的线索，那风险或许值得一冒。而且，小虫承诺的“绝对安全的地方”也对他有巨大吸引力。
他看着小虫，少年眼中的急切和隐瞒交织。这是一个机会，也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去，可能死于怪物之口。
不去，欠下人情，待在这个不安全的菌巢里，也可能被血锈帮找到，或者伤势恶化。
伤势……张白感受了一下身体的状况，在荧光菌的孢子作用下，似乎稳定了一些，但远未到能战斗的程度。
他需要时间。至少一两天，来稍微恢复一点体力。
“我需要时间恢复。”张白看着小虫，声音依旧沙哑，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至少两天。给我弄点能填肚子的东西。两天后，如果我能站起来，我会考虑你的提议。”
小虫愣了一下，仔细看了看张白的脸色，似乎想判断他是不是在拖延。最终，他咬了咬牙：“好！两天！我给你找吃的，但你最好别骗我！不然……”他没说下去，但眼神里的狠厉说明了一切。
少年再次像幽灵一样钻出了藏身之处。
地下室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荧光菌脉动发出的微弱幽光，和张白沉重的呼吸声。他靠在冰冷的墙上，感受着伤口处传来的麻木痒感，以及脑海里两个符文缓慢运转带来的微弱负荷。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危机四伏。但这一次，他似乎抓住了一根或许能带他走出当前困境的蛛丝马迹。
图书馆，书蠹，旧纸堆的笔记，还有那个神秘的金属盒子。
他闭上眼睛，开始尝试主动引导【基础解析】的能力，去感知、去理解覆盖在伤口上的那些发光菌类，去分析它们孢子的成分和作用于自己身体的原理。
了解环境，解析规则，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