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镜知垂着的眼猛地抬起来,指节攥得更紧,连呼吸都顿了半拍 —— 听到这儿,他哪里还猜不透,喉间发紧,声音带着几分难掩的凝重:“苏兄,莫非这下咒之人,便是那已故的苗芸?”
苏翎芊指尖捻着的清心符微微晃了晃,抬眼看向他,语气平静却字字清晰:“不错,正是苗芸。” 她顿了顿,指尖泛出一点淡金微光,“方才我起了一卦,卦象显影,她当年并非不慎落井。”
“那口青龙岗的老井,根本不是意外之地 —— 是苗芸以自身性命为引,设下的献祭阵。”
时镜知脸色 “唰” 地白了,往后退了半步,撞得身后的木椅发出轻响。他想起金宝日渐衰弱的模样,想起时家这些年隐隐浮现的祸事,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往上窜 —— 原来这不是偶然的灾祸,是苗芸藏了二十年的恨意,是时家欠了二十年的债。
苏翎芊指尖捻着的清心符在烛火下泛着浅淡的黄,她垂眸看了眼符上渐渐淡去的朱砂纹路,再抬眼时,目光已落在时明志身上 —— 那人本就瘫在八仙桌边,脸色灰败得像蒙了层尘土,连呼吸都透着无力。
苏翎芊指尖的灵光渐渐敛去,目光扫过面如死灰的时明志,语气平静却带着剖开真相的重量:“你爹当年选青龙岗做墓穴,一半是贪那地方确实是‘藏风聚气’的风水宝地,另一半,是觉得凭着自己的气运压在井口,总能镇住苗芸的怨气 —— 他自始至终都觉得,苗芸恨的是时家满门,恨到要断你们根脉,却从没想过,一个女子的恨,再深也带着底线。”
她顿了顿,见时明志的肩膀微微发抖,继续道:“但苗芸下的咒,从来不是要时家断子绝孙。”
这话像一道惊雷,炸得时明志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难以置信:“那…… 那迁坟后,家里为什么大小事不断,金宝还……”
“因为有人参透错了意。” 苏翎芊的目光转向窗外,语气里多了几分复杂,“有人以为苗芸的恨是要时家彻底绝后,觉得老太爷的墓穴压得太久,咒力快散了,便想找机会‘帮’她一把 —— 见你贪心重,就找人扮成风水先生,撺掇你迁坟,说是能旺家业,实则是要破坏老太爷墓穴原本维持的平衡。”
“迁坟一闹,墓穴动了,平衡破了,原本的咒力没了约束才变成了‘时家满门断子绝孙’。”
苏翎芊的话一字一顿,砸在时明志心上:“迁坟后时家出事,金宝性命垂危,不是苗芸本意,是有人误读了她的恨,亲手把这咒引向了时家无辜的子孙 。
他攥着金宝被褥的手骤然收紧,指节绷得发白,指腹几乎要把布绸捏碎,声音发颤,带着不敢置信的惶恐:“有人…… 有人不如我们意?”
这问句刚出口,他脑子里忽然 “嗡” 的一声 —— 去年开春,他听城里来的风水先生说,祖墓 “气脉渐弱”,若迁去更 “兴旺” 的向阳坡,能让时家财运再翻一倍。那时候他满脑子都是扩铺子、买良田,想着让时家更风光,不顾族里老人劝阻,执意要迁坟。迁坟时还特意动了棺木下的地基,连那口被土埋了半截的老井,都让人清了井底的淤泥……
“是我…… 是我迁坟害的……” 时明志的声音像被冻住的琴弦,抖得不成调,“我不听劝,非要迁坟,还动了井底的土……” 他往后踉跄了两步,后背重重撞在身后的木桌,桌上的药碗 “哐当” 摔在地上,褐色的药汤溅在他裤脚,烫得他一哆嗦,却浑然不觉。
下一秒,他膝盖一软,“咚” 地砸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冰凉的砖面透过布料渗进皮肤,可这点冷远不及心里的悔恨 —— 他双手撑在地上,指缝里攥进了地上的细尘,眼泪混着冷汗砸在砖面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我怎么会这么蠢!就因为贪心,想多赚点银子,想让时家更风光…… 竟亲手把时家推上绝路!金宝要是有事,我怎么对得起时家列祖列宗啊!”
他说着,胸口剧烈起伏,哽咽得几乎喘不上气,头抵在砖面上,肩膀抖得像风中的枯叶,连花白的鬓发都跟着颤。
苏翎芊看着他崩溃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里带着几分无奈,又有几分早已看透的淡然:“你也不必全怪自己,你只是被贪心蒙了眼,误信了旁人的话,算不上存心作恶。”
她话锋一转,指尖的清心符轻轻晃了晃,语气里添了几分冷意,像霜落在琉璃上,瞬间让屋里的温度都降了几分:“可有些人,却是故意为之。”
时明志的哭声猛地顿住,他缓缓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眼里满是震惊与茫然,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故意为之?是谁…… 是谁要这么害我们时家?我们时家到底哪里得罪了人啊!” 他声音嘶哑,目光在屋中乱扫,最后落在苏翎芊身上,满是祈求的意味 —— 他此刻早已没了主意,只能盼着苏翎芊能给出一丝线索。
“是谁?” 时明志的声音还卡在喉咙里,苏翎芊却已转身走向屋外被推翻的法坛 —— 方才混乱中,法坛上的符纸散了一地,几张黄符被踩得皱巴巴,却仍有一缕极淡的阴邪气息缠在纸角,像甩不掉的蛛网。
她蹲下身,指尖避开符纸上的泥污,轻轻捻起一张相对完整的黄符。指尖刚触到纸边,淡金色的灵光便顺着指缝漫开,像细流裹住符纸,那缕阴邪气息瞬间被逼得现了形,在灵光里扭成一小团黑雾,隐约透着股熟悉的腥气。
苏翎芊眼尾一挑,嘴角勾起抹冷笑,灵光骤然收紧,黑雾 “滋啦” 一声散了,只留下一点极淡的追踪印记,飘向窗外。“原来是他。” 她起身时,眼神已冷得像淬了冰,转头看向一旁早已攥紧拳头的时镜知,语气急促却沉稳:“我们去追,晚了就来不及了。”
时镜知立刻应声,连多余的话都没问,只快步跟上苏翎芊的脚步。苏翎芊将那张符纸捏在掌心,指尖灵光闪烁,符纸化作一道淡金色的光带,悬在半空,缓缓往门外飘去 —— 这是追踪符,能循着方才那缕气息找到源头。
两人跟着光带穿过时家后院,夜色渐浓,风里裹着青龙岗方向的寒意,吹得树叶 “沙沙” 响。光带飞得越来越快,绕过镇上的石板路,一路往城郊的青龙岗去,到了山脚下,光带突然顿了顿,然后猛地往山坳里的老井方向飘去。
时镜知紧随苏翎芊奔过去,刚绕过那丛半人高的荒草,便愣住了 —— 只见那口曾淹死苗芸的老井旁,跪着一道身影。那人已褪去了白日里道士的灰布道袍,露出里面藏青的短打,头发也解了,散在肩头,正是白日里给时家 “做法驱邪” 的假道士!
他脊背绷得笔直,双手放在膝上,面前摆着三炷早已燃尽的香,香灰散在井口边的泥土里。夜风卷着他的衣摆,他却像没察觉似的,依旧直直跪在那里,目光盯着漆黑的井口,不知在想些什么,连苏翎芊和时镜知靠近的脚步声,都没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