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军府的喜宴没铺张到满城轰动，却把奉天城的体面人都请齐了——军政要员、商会巨头、学界名流，连驻守奉天的外国领事都带着夫人来了。红绸绕着廊柱，喜字贴满雕花窗，西洋乐队的铜管声混着中式唢呐，倒也奇异地融洽。
苏翎芊穿着那件红玛瑙盘扣的旗袍，领口别了枚小巧的珍珠胸针，是霍南溪一早送她的添妆。她挽着陆枭衍的手臂敬酒，指尖刚触到他军装袖口的鎏金纽扣，就被他不动声色地用掌心覆住，暖意在微凉的绸缎上晕开。这几日她把系统给的《异世界万能宝典》翻了三遍，从民国礼仪到西洋器物的用法都记熟了，此刻应对宾客的寒暄，颔首微笑间竟无半分生涩。
“陆督军好福气，二姨太真是清丽脱俗。”商会会长举杯时，目光落在苏翎芊脸上，满是赞叹。苏翎芊依着宝典里教的礼仪，微微屈膝：“多谢会长谬赞。”声音软糯却稳，比初见时多了几分气度。
陆枭衍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沉声回敬：“王会长客气。”他的目光扫过苏翎芊鬓边的珠花，那是他特意让人寻来的东珠，衬得她皮肤愈发莹白——连他自己都没察觉，这份细致，是从前对任何人都没有的。
不远处的霍南溪正陪着领事夫人说话，象牙白的旗袍衬得她温婉大方，眼角余光瞥见苏翎芊，远远递来一个鼓励的眼神。苏翎芊回以浅笑，刚转身，就觉一道冰冷的视线刺在背上，像针一样扎人。
顺着那道目光看去，八仙桌旁坐着宋老爷子和他的孙女宋淑仪。宋家家世显赫，在奉天军政两界都有根基，宋淑仪更是出了名的美人，留过洋，穿一身月白色的洋装，头发烫成时下流行的波浪卷，可那张精致的脸上，此刻却没半分笑意，眼神直直盯着苏翎芊，敌意藏都藏不住。
苏翎芊心里了然。《万能宝典》里提过宋家与督军府的往来，也隐晦写了宋淑仪对陆枭衍的心思。她挽着陆枭衍走近，刚要开口问候，就听见宋淑仪先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周围人听见：“督军可真是怜香惜玉，连街边的小乞丐都能抬成姨太太，这奉天城的规矩，倒是被您改了不少。”
这话又尖又利，把“小乞丐”三个字咬得格外重。周围瞬间静了静，几道好奇的目光扫过来。宋老爷子脸色一沉，低声斥道：“淑仪！休得无礼！”
宋淑仪却没理祖父，反而抬着下巴看向苏翎芊，眼神里的嫉妒都快溢出来：“我这话哪里错了？这位苏小姐，半个月前还是人人可欺的乞丐，如今却穿着红绸旗袍，站在督军身边接受众人恭贺。倒是南溪姐，”她话锋一转，看向不远处的霍南溪，语气带着挑拨，“您就真甘心让这么个来路不明的人，分走督军的心思？”
霍南溪恰好走过来，手里端着一杯香槟，闻言只是淡淡一笑：“宋小姐说笑了。翎芊是枭衍的救命恩人，也是我认下的妹妹，她配得上这份体面。”她说着，自然地揽住苏翎芊的肩，“何况，我与枭衍的情分，从不是靠‘独占’来维系的。”
这话说得大方得体，反倒显得宋淑仪小家子气。苏翎芊能清晰感受到霍南溪掌心的温度，心里一暖，抬眼看向宋淑仪时，眼神里没半分怯懦，只剩平静：“宋小姐觉得，人的价值，是靠出身定的？”
宋淑仪一噎，没想到这个“小乞丐”敢接话。她刚要发作，陆枭衍忽然往前半步，将苏翎芊护在身后。他周身的气压瞬间低了下来，剑眉蹙起，黑眸里的冷光比军装肩章更寒：“宋小姐若是来贺喜，督军府欢迎；若是来挑事——”他顿了顿，声音沉得像砸在青石上，“奉天城的规矩，宋老爷子该教过你。”
宋老爷子连忙起身打圆场：“督军息怒，小女被我宠坏了，口无遮拦！我代她给您和二姨太赔罪！”说着就要拉宋淑仪下跪。宋淑仪脸色煞白，却倔强地不肯动，看着苏翎芊的眼神里，除了嫉妒，又多了几分不甘。
苏翎芊轻轻拉了拉陆枭衍的袖口，摇了摇头。她知道此刻不宜把事情闹大，毕竟宋家在奉天根基不浅。她端起桌上的酒杯，对着宋老爷子举了举：“宋老爷子不必多礼。今日是我和督军的好日子，就当宋小姐是喝多了。”
这话给了宋家台阶，也暗指宋淑仪失仪。陆枭衍见她这般通透，眼底的冷意散了些，顺着她的话道：“既然翎芊说了，此事便过了。”
宋淑仪看着苏翎芊被陆枭衍护在身后的模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想不通，自己留过洋、有家世，哪里比不上一个无依无靠的小乞丐？霍南溪的纵容、陆枭衍的维护，像两把刀子，扎得她心口发疼。她死死盯着苏翎芊的背影，心里暗下决心，这口气，她绝不会咽下去。
苏翎芊挽着陆枭衍走向下一桌，指尖仍能感受到刚才陆枭衍掌心的温度。她侧头看了他一眼，刚好撞上他望过来的目光，那深邃的黑眸里，似乎藏着比“救命之恩”更复杂的情绪。她轻轻笑了笑，没说话——这场喜宴上的风波，不过是她在督军府遇到的第一个小插曲，她知道，往后的路，绝不会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