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辉传媒的总部大厦，像一座巨大的玻璃堡垒，矗立在深城cbd的核心区域，在清晨的阳光下反射着冷冽而耀眼的光芒。林妙妙站在楼下，仰头望去，感觉那高耸入云的建筑几乎要压垮她的神经。她深吸了一口气，攥紧了手中装着简历和证件的文件袋，手心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
今天她特意穿上了用之前兼职攒下的钱买的一套合身的职业套装，头发利落地扎在脑后，淡妆遮盖了连日奔波的疲惫，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干练、更符合这座大厦的气质。
“别紧张。”耳边似乎响起江辰早上送她到地铁口时说的话，他拍了拍她的头，语气是一贯的沉稳，“你做得到。”
想到这里，林妙妙挺直了脊背，迈步走进了旋转玻璃门。冷气扑面而来，与外面的闷热形成两个世界。前台小姐妆容精致，笑容标准，在核对了她的信息后，递给她一张临时门禁卡，指引她前往人事部。
办理入职手续的过程还算顺利。人事专员态度平淡，语速飞快地介绍着公司规章制度、福利待遇，然后将她带到了位于大厦12楼的社会新闻部。
社会新闻部的办公区是开放式的，密密麻麻的工位间，人们步履匆匆，电话声、键盘敲击声、低声讨论声交织在一起，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迫感。林妙妙被带到角落一个空着的工位，人事专员对旁边一个正对着电脑屏幕蹙眉、约莫三十多岁的女人说：“陈姐，这是新来的实习生，林妙妙，分在你们组，你带一下。”
被称作陈姐的女人头也没抬，只是从鼻子里“嗯”了一声，手指依旧在键盘上飞舞。
人事专员似乎习以为常，对林妙妙说了句“你先熟悉一下环境”，便转身离开了。
林妙妙站在原地，有些无措。她看着陈姐专注的侧影，不敢打扰，只好默默地在自己的工位上坐下，打开电脑，却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办公室里的忙碌似乎与她无关。她像个误入高速运转机器的多余零件，显得格格不入。周围的同事偶尔投来打量的一瞥，目光里带着审视和好奇，但没有人主动跟她说话。
直到上午十点多，陈姐才似乎暂时告一段落，她伸了个懒腰，端起已经冷掉的咖啡喝了一口，目光终于落在了林妙妙身上。
“林妙妙？”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熬夜后的疲惫。
“是，陈老师您好！”林妙妙立刻站起身。
陈姐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眼神锐利，没什么温度。“不用叫老师，叫陈姐就行。以前在媒体实习过吗？”
“在学校报社和电视台实习过。”林妙妙老实回答。
“校园媒体……”陈姐轻嗤了一声，语气听不出是嘲讽还是陈述事实，“这里是星辉，规矩不一样。我们组不缺写稿机器，缺的是能挖到独家、有新闻敏感度的记者。你是名牌大学新闻系毕业的，理论知识应该不缺，但在这里，实战才是硬道理。”
她说着，从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里抽出一份，丢到林妙妙面前：“这是之前一个关于老旧小区加装电梯纠纷的选题，资料都在这里，之前跟进的记者调走了。你先把背景资料吃透，下午跟我去现场看看。记住，多看，多听，少说话。”
任务来得突然而直接，林妙妙连忙接过文件夹：“好的，陈姐。”
她坐回工位，翻开文件夹，里面是纷乱的前期采访记录、相关政策文件和一些现场照片。她立刻投入进去，努力在最短时间内理清脉络。
下午，林妙妙跟着陈姐来到了位于城市另一头的一个老旧小区。现场情况比资料上描述的更复杂。支持加装电梯的住户和强烈反对的底层住户吵得不可开交，双方情绪激动，场面一度混乱。
陈姐显然经验老道，她不动声色地融入人群，倾听、观察，偶尔插话引导，关键信息抓得又准又狠。林妙妙跟在她身边，努力学着她的方式，用录音笔记录，用手机拍摄现场画面和细节。
然而，在一个关键的争执节点，一位情绪激动的老太太指着反对派里一个一直沉默的中年男人，大声说：“他当然反对！他那个租出去的房子根本不住人，他就是怕装了电梯影响他收租！”
林妙妙下意识地举起手机，想拍下那个中年男人被戳穿后瞬间慌乱的表情。
“别拍！”
几乎是同时，陈姐低声呵斥，一把按下了她的手机。
但已经晚了。那个中年男人察觉到了镜头，猛地转过头，眼神凶狠地瞪向林妙妙，三两步冲过来，语气激动：“你拍什么拍！谁让你拍的！把照片删掉！”
林妙妙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住了，脸瞬间白了，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握紧了手机。
陈姐立刻上前，挡在林妙妙身前，脸上堆起职业化的笑容，语气却不容置疑：“这位先生，不好意思，我们是星辉传媒的记者，正在进行正常的新闻采访。刚才只是记录现场情况，如果您对报道有异议，可以通过正规渠道反映。”
那男人却不依不饶，指着林妙妙：“她刚才就是对着我拍的！侵犯我肖像权！把手机给我！”
周围的人群也被吸引过来，目光聚焦在林妙妙身上，带着各种意味。林妙妙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屈辱和害怕交织在一起。
“怎么回事？”一个沉稳的男声插了进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浅蓝色衬衫、戴着无框眼镜、气质儒雅温和的男人走了过来，他看起来三十五六岁，身后还跟着一个拿着笔记本的助理模样的人。
陈姐看到来人，脸色微变，态度立刻恭敬了几分：“顾主编。”
顾主编？林妙妙心里一惊，想起入职时听说的，社会新闻部的主编顾言青，是业内有名的金牌调查记者出身，以冷静犀利着称。
顾言青目光扫过现场，最后落在脸色苍白的林妙妙和那个激动的中年男人身上，语气平和却自带威压：“采访遇到困难了？”
陈姐简单解释了一下情况。
顾言青听完，看向那个中年男人，微微一笑，眼神却锐利：“先生，记者有采访和记录的权利。如果您认为您的合法权益受到侵害，可以联系我们的法务部门。但在现场干扰记者正常工作，恐怕不太合适。”他又对陈姐说，“现场素材照常采集，注意方式方法。后续报道把握尺度。”
他的话滴水不漏，既维护了记者权益，又点明了分寸。那中年男人气势顿时弱了下去，嘟囔了几句，悻悻地退回了人群。
顾言青这才将目光正式投向林妙妙，带着一丝审视：“新来的？”
“是，主编，我叫林妙妙，今天刚入职。”林妙妙连忙回答，心脏还在砰砰直跳。
顾言青点了点头，没再多说，带着助理转身离开了。自始至终，他的态度都温和而疏离，却无形中化解了一场危机。
回公司的车上，气氛压抑。陈姐一直沉默地看着窗外，直到快到公司楼下，她才忽然开口，语气听不出情绪：
“记住今天的教训。新闻现场不是课堂，你的每一个举动，都可能引发意想不到的后果。冲动和所谓的‘正义感’，在这里行不通。我们要的是准确、客观、平衡的报道，不是在火上浇油。”
她的批评很直接，像一根针，扎在林妙妙心上。她知道陈姐说得对，是自己经验不足，差点酿成大错。
“对不起，陈姐，我以后会注意的。”她低声道歉。
陈姐“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下班时间到了，办公室里的人陆续离开。林妙妙坐在工位上，没有立刻动。第一天入职的兴奋和憧憬，早已被疲惫、挫败和一丝委屈取代。她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城市灯火，感觉自己是如此渺小和不适应。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江辰发来的信息：
【下班了吗？我在楼下等你。】
看到他的信息，林妙妙鼻尖一酸，强忍了一天的情绪几乎要决堤。她收拾好东西，深吸几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正常一些，才走进电梯。
走出大厦旋转门，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路灯下的江辰。他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身姿挺拔，在匆匆下班的人流中，像一座安静的岛屿。
他迎了上来，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略显沉重的通勤包。
“第一天，怎么样？”他低头看着她，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眼底来不及完全掩饰的疲惫和低落。
林妙妙张了张嘴，想把今天的委屈和挫折都说给他听，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不想让他担心，也不想在第一天就传递负能量。
她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挽住他的手臂，将身体的重量稍稍靠向他。
“还好。”她轻声说，避开了他的目光，望向车水马龙的街道，“就是有点累。我们回家吧。”
江辰看着她故作轻松的样子，和那双微微泛红的眼圈，没有戳破。他只是紧了紧握住她的手，低声回应：
“好，回家。”
然而，在他沉稳的声音背后，林妙妙没有注意到，他眉宇间也凝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沉重。他创业的第一天，似乎也并非一帆风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