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正院,乍听闻王爷回府的消息,所有人都忙活准备了起来。
以往王爷每次办完回府,都会先来王妃院里点个卯,即便不留宿,也会与王妃说说话,这次肯定也不例外。
不过这次还是有所不同,王妃竟然破天荒地叫人打开了妆奁,重新梳妆打扮!
看这样子,王妃这是终于想要试着留王爷一留了!
张妈妈喜不自胜,其他几个大丫鬟也是面上含笑,唯独春杏笑得牵强。
她平日里只管赏罚和库房,王妃屋里的事鲜少插手,这会儿站在门口探头探脑的,一会儿想帮着翠芜给王妃梳头,一会儿抢着替红茹给王妃找衣裳。
张妈妈看了一会儿,终于忍无可忍,快步走过来,从背后扯了她一把。
力道之大,直接将春杏扯了一个趔趄,偏春杏又不敢惊叫出声,怕叫里头王妃听见。
她慌乱站定,先是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衣袖,才面露不悦地看向张妈妈:
“张妈妈,你这是做什么?我敬你是院里的管事,处处礼让三分,可泥人也有三分火性,我毕竟是王妃身边的贴身大丫鬟,可不是你能随意欺辱拿捏的小丫头!”
闻言,张妈妈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冷冷的笑: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王妃想要留王爷在正院,你很失望?”
春杏被戳中心思,面上蓦地一僵,不过她很快反驳:
“我替王妃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失望?张妈妈这话好没道理!”
张妈妈冷笑一声:“以往的事我不和你计较,不代表我什么也不知道,那起子通房姨娘的也就罢了,若是你敢将心思打到王妃身上,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春杏被劈头盖脸说了一通,只觉得面上发烫,一颗心更是又羞又恼、砰砰直跳,她连忙变了脸色,能屈能伸地露出几分笑:
“张妈妈这是说的哪里话,我自然是一心一意为着王妃好的,哪里会有旁的心思?”
“哼!”张妈妈才不吃这一套:“我的意思,你我心知肚明,你最好给我老实些!”
春杏连连应是,不敢再说什么。
过了片刻,宁王爷终于来了。
身为王府唯一的男主人,每回宁王爷来正院,正院的下人们都是如临大敌,连呼吸都放缓了不少,生怕惹恼了宁王爷。
这位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主儿,府外的事情暂且不提,就说府中,往常逾矩的下人,不是被逐出府就是直接被打死,手段狠辣绝情,让人闻风丧胆。
跟在他身边伺候,那得将脑袋系在裤腰带上才行!
宁王爷一袭玄色常服,负手迈步踏入厅中,就见盛装打扮的王妃面露浅笑,上前行礼。
“不必多礼。”他淡淡吐出一句,也不打算扶一把,直接在罗汉床上落了座。
面对这个妻子,他心中毫无波澜。
当初崔婉如本是被指婚燕王,无奈燕王心有所属,皇帝自觉亏欠崔家,这才将崔婉如的婚事换到了他头上。
换做任何一个男人,一个被自家兄长拒绝的女人,转头却成为了自己的正妻,都要膈应上一阵。
可惜,宁王爷对此压根没有情绪。
无论做他正妃的女人是人是鬼,是美是丑,是权势滔天还是籍籍无名,都无法影响他分毫。
甚至后院这些女人,也没有一个是他主动要纳进来的。
皇帝要塞人是皇帝的事,他不拒绝,却不代表他会接受。
他不想给任何一个女人孕育他子嗣的机会,因为他不希望、未来他的孩子也要斗得头破血流才能争得一席之地,就干脆不宠幸任何人。
这件事,他没有与第二个人说,王妃也不曾问起。
王妃不问,那他也懒得解释,总归京中关于他的传闻甚嚣尘上,也不止不近女色这一桩。
王妃只得了一句冷冰冰的话,胸中顿时涌起一股酸涩之意。
她兀自站起身,坐到了宁王对面,亲手将翠芜手中的茶端起,递到了宁王面前,柔声道:
“王爷,这是妾身亲手泡的茶,您尝尝。”
天青色的茶盏中,茶汤幽香清亮,可见泡茶之人手艺高超,非朝夕练习不可得。
然而,面前的宁王爷却蹙了眉心,只轻飘飘看了一眼茶水,就收回了目光,语气有几分不耐烦:
“这样的事,交由下人去做便是,王妃不必诸事躬亲。”
他来之前才在前院喝了好几杯冷茶,勉强压下了心头的火气,这会儿实在对品茶没有兴趣。
王妃不知内情,被如此拂了面子,霎时间白了脸色。
不等她开口,一旁的春杏已然站了出来,一副为自家王妃打抱不平的语气,说:“王爷,王妃为了给您泡茶,手都烫伤了……”
“放肆!”王妃猛地回头,低喝出声。
宁王眸光一瞬也不曾落到春杏身上,扫了一眼王妃,声音轻描淡写,却带着丝不容置喙的威压:
“这就是王妃院里下人的规矩。”
王妃心口一梗,连忙起身走了下来,福身道:“是妾身教导无方,还请王爷恕罪!”
春杏早就在王妃低喝出声时便变了脸色,吓得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头都不敢抬一下。
屋里的空气陷入凝滞,宁王没有开口,只是端起了眼前的茶杯,在手中慢条斯理地转了个圈。
骨节修长的大掌中,成人拳头般大小的茶杯显得格外精致小巧。
“咔哒。”茶杯被轻轻放下,可宁王依旧一言不发。
王妃的脸色愈发惨白,几乎维持不住福身的姿势,整个人摇摇欲坠:
“妾身日后定会让底下人好生学规矩,王爷,此番就请您饶了春杏吧。”
不知过去了多久,久到春杏的后背都被汗湿透了,才听上首传下来一道极其淡漠低沉的声音:
“下不为例。”
春杏这才如蒙大赦,一连磕了好几个头,这才神情恍惚着仓促退下了。
经此一事,屋里的气氛越发冷凝了。
王妃想着自己今日的目的,口中苦涩,一时之间竟找不到话题。
她绞尽脑汁,忽然想到今日收到的书信,父亲母亲要她多在宁王面前替家中两个弟弟美言几句。
王妃斟酌着开口:“王爷,您还不知道吧,仁哥儿和谦哥儿不日便要上京,参加秋闱……”
“此番是他们二人第一次离家这般远,妾身想着,可否让他们暂住王府?毕竟在这儿有我亲自照拂,想来下场考试也能多几分心安——”
话音未落,却已见对面的宁王爷面色渐沉,王妃心中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