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深皱起眉头。皇帝此刻的心态已近乎癫狂,对未来的恐惧压倒了一切。
他深知,一旦太后成功产下孩子,王重在中山王府的“镀金”也完成,太后凭借其多年的经营和伪造的“遗诏”,废黜甚至除掉皇帝,扶植王重上位,是大概率事件。到那时,天下或许真的会陷入大乱,毕竟一个来路不明的年轻君主,难以服众。
然而,此时此刻,陈九斤内心最强烈的愿望,竟是希望太后能够平安生产。那个未出世的孩子,牵动着他作为父亲的本能。他无法在明知太后即将生产,且孩子是自己骨肉的情况下,去配合皇帝发动政变,那无异于将太后和孩子推向绝境。
但皇帝又不能不管。若皇帝彻底失势被废,王重上台,太后大权独揽,谁又能保证她不会鸟尽弓藏?自己这个知晓太多秘密,且与皇帝有过接触的“功臣”,下场难料。
更重要的是,一个由太后完全掌控、可能血脉不正的新君,对于稳定朝局、对于天下苍生,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忠君?护妻(虽无其名,却有其实)?佑子?安天下?……无数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激烈碰撞,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在房中踱步良久,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必须稳住皇帝!
不能让他在这关键时刻铤而走险,打乱一切布局,也将自己置于险地。
至于那帮皇上延续血脉之事……或许,可以作为一种暂时的安抚手段。
他走到书案前,研墨提笔,回信写道:
“陛下圣鉴:
臣阅信,心如刀绞。陛下之忧,亦臣之忧。太后布局深远,王重之事,确需警惕。然,此刻太后虽深居宫中,但其耳目众多,若轻举妄动,恐非但不能成事,反遭灭顶之祸,则陛下危矣,社稷危矣!
为今之计,当以静制动,暗中积蓄力量。陛下所托‘续脉’之事,臣……愿尽力一试,以求延续皇家血脉,稳固国本。然此事需周密安排,急切不得。请陛下给臣两月之期,在此期间,万望陛下隐忍,示弱于人,绝不可流露出任何异动,以免打草惊蛇!待时机成熟,臣自会与陛下里应外合,拨云见日!
切记,切记!成败在此两月之静气!
臣,九斤,叩首。”
他刻意将“两月之期”与太后产期挂钩,既给了皇帝希望,也为自己争取了最关键的时间。他承诺帮助皇帝留下子嗣,既是安抚,也是为自己留下一条后路——
万一太后那边最终无法依靠,他为皇帝留下的血脉或许能成为新的筹码,当然,这同样伴随着巨大的风险。
密信很快通过原路送回。不久,皇帝的回信便到了,字里行间充满了欣喜与急迫:
“陈卿真乃朕之肱骨!卿之所言,老成谋国,朕必依计而行,静待佳音!
事不宜迟,明晚恰逢柳贵妃陪侍。届时,朕会安排心腹接应,烦请卿扮朕代劳,前往柳妃居所凝香殿中……一切,拜托卿了!”
看着这封回信,陈九斤嘴角泛起一丝无奈的苦笑。
柳贵妃……他脑海中浮现出那位英姿飒爽,善于骑射的妃子。
明日,他又要戴上另一副面具,潜入那更深的后宫禁苑,扮演一个他本不该扮演的角色,去执行一项荒诞而危险的任务。
夜色更深,他吹熄了烛火,独自坐在黑暗中,仿佛要与这无边的黑暗融为一体。
次日,他如同往常一样,在别院中“静养”,实则密切关注着宫中的风吹草动。
太后的长乐宫依旧戒备森严,据闻凤体尚算平稳,只是越发嗜睡,这让他稍稍安心。
夜幕终于降临,华灯初上,宫禁的钟声悠远地传来。
一名面孔熟悉、眼神却异常沉稳的老太监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别院,正是皇帝的心腹王公公。
“陈大人,一切已安排妥当,请随老奴来。”王公公低声道。
陈九斤没有多言,换上一套早已准备好的、皇帝平时穿的常服,又在系统的帮助下,进行了一番易容修饰。加上刻意模仿李旦那略显萎靡的步伐姿态,乍一看去,足以以假乱真。
两人避开巡逻的侍卫,沿着宫中偏僻的路径,七拐八绕,来到了凝香殿。这里便是柳贵妃的居所。
阁内灯火通明,却异常安静。
宫女太监早已被屏退,只有两名显然是皇帝心腹的小太监在门口守着,见到王公公和陈九斤,默默行了一礼,便打开了殿门。
踏入殿内,一股清雅的兰花香气扑面而来。
殿内布置精致典雅。
绕过屏风,内室之中,一道窈窕的身影正背对着门口,坐在梳妆台前,似乎刚刚沐浴完毕,如墨的青丝披散在身后,仅着一件藕荷色的轻纱寝衣,勾勒出曼妙的曲线。
听到脚步声,那身影微微一颤,缓缓转过身来。
正是柳贵妃。与寻常深宫妃嫔的娇柔不同,她眉眼间自带一股疏朗之气,容貌秀丽绝伦,肌肤是健康的光泽。眉如远黛,却带着几分剑锋的锐利。
见到“皇帝”,她利落地起身,行动间隐约可见昔日在马背上的挺拔风姿,盈盈下拜,声音清越:“臣妾恭迎陛下。”
陈九斤模仿着李旦平日那有些气虚的声音,含糊地“嗯”了一声,上前虚扶了一下:“爱妃平身。”
近距离看,柳贵妃的美带着一股鲜活的生命力,气质并非纯粹的温婉,更像是一柄收入鞘中的宝剑,光华内敛,却难掩其形。
“陛下近日操劳,瞧着清减了些。”柳贵妃抬起眼眸,关切地看着他,玉手自然而然地想要挽住他的手臂。
陈九斤身体一僵,随即放松下来,任由她挽着,走向床榻。他必须演下去,为了稳住皇帝,也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后路”。
“朝务繁杂,是有些疲惫。”他顺着她的话说道,在榻边坐下。
柳贵妃乖巧地为他斟上一杯温好的酒:“陛下喝杯酒,解解乏吧。”
她靠得很近,身上沐浴后的清香混合着体香,幽幽传来,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畔。
陈九斤接过酒杯,仰头将酒饮尽,辛辣的液体滑入喉咙,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复杂情绪。
帐幔被放下,烛光变得朦胧而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