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星岛的沙滩是银白色的,沙粒中混着细碎的星砂,踩上去会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有人在耳边数着星子。七艘稻星舟停靠在旧码头时,岛上的风突然变了向,带着一股淡淡的檀香,与望江川的稻花香截然不同。
孟潮生踩着星砂上岸,稻引剑斜挎在腰间,剑穗上的赤金火随步伐轻轻摇晃。码头的石碑上刻着“星舶所”三个大字,字缝里长着翠绿的海苔,却掩不住底下隐约的星纹——这确实是星渊阁的旧码头,只是荒废了太久,石缝里都钻出了半人高的野稻。
“奇怪,岛上不该这么安静。”阿竹拨开挡路的野稻,手里的星图在海风里哗哗作响,“古籍上说望星岛是通商枢纽,往来的船队能排到三里外的浅滩。”
话音未落,前方的密林里突然传来一阵环佩叮当。二十几个穿着朱红长袍的人从树后走出,袍角绣着金色的莲花,为首的中年男子手持一柄玉如意,如意顶端镶嵌着鸽卵大的明珠,珠光流转间,竟带着压制星辉的气息。
“来者可是星渊阁的稻星使?”中年男子笑意温和,眼神却像淬了冰,“在下莲台宗‘渡海使’,奉宗主令,特来‘迎接’。”
孟潮生注意到他们袖口的莲花纹在阳光下泛着黑气,与断潮峡的蚀星蛊同源,只是更隐蔽些。他不动声色握住稻引剑,剑身在鞘中轻轻嗡鸣,似在预警。
“莲台宗?”阿竹翻着星图,眉头越皱越紧,“图上只记着这是星渊阁的地盘,从未听过什么莲台宗。”
“小姑娘有所不知。”渡海使掂着玉如意,语气带着几分傲慢,“望星岛早已归我莲台宗管辖。星渊阁三百年没来过船队,这码头的规矩,自然该由我们定了。”他抬手,身后的朱红长袍们立刻散开,手中突然多出缠着锁链的莲花灯,灯芯竟是跳动的鬼火,“要想借道出海,需献上稻魂火为礼。否则,这星砂滩,就是你们的埋骨地。”
孟潮生还未开口,右侧的礁石后突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十几个穿着鲨鱼皮甲的壮汉扛着巨斧走出,为首的光头大汉拍着胸脯,胸甲上的鲸骨徽章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莲台宗的小崽子们又在抢地盘?也不问问我们‘怒鲸部’答不答应!”
莲台宗的渡海使脸色一沉:“鲨蛮子,这是我宗与星渊阁的事,轮不到你们插手!”
“放屁!”怒鲸部的大汉啐了一口,巨斧往地上一顿,星砂滩竟震起三尺高的浪头,“望星岛是三海通衢,凭什么让你们这些只会玩阴火的家伙占着?孟小友,别理他们,跟我们走,怒鲸部的船能送你们直穿星海!”
两方人马剑拔弩张,野稻丛里突然飘出一片粉色的花瓣。花瓣落地处,浮现出五个穿着纱衣的女子,衣袂上绣着银色的水母花纹,为首的女子手持一支玉笛,笛孔里钻出细小的荧光,竟是些萤火虫大小的星虫。
“莲台宗要火,怒鲸部要力,倒不如听听我们‘水母宫’的提议。”女子声音柔媚,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只要稻星使肯将稻魂火的秘法分我们一半,我宫可助你们打通三条星海商路,保你们安然无恙。”
三方势力呈三角之势,将孟潮生与七艘星舟围在中央。莲台宗的鬼火莲花灯越烧越旺,怒鲸部的壮汉们周身泛起水汽,水母宫的星虫在半空织成密网,空气中的威压越来越重,连海风都仿佛凝固了。
阿竹紧张地攥着孟潮生的衣袖,星渊阁的舵手们也握紧了船桨,掌心渗出冷汗。他们虽知孟潮生实力不凡,却从未见过他与外界势力交手,更何况是这三方看起来就不好惹的宗门部族。
孟潮生却突然笑了。他抬手按住腰间的稻引剑,剑鞘上的星稻纹突然亮起,赤金光芒顺着手臂蔓延,在他周身凝成一圈稻穗虚影。虚影散开,化作漫天金粉,金粉落地处,那些半人高的野稻突然疯长,瞬间结出饱满的稻穗,穗粒低垂,恰好将三方人马隔开。
“诸位远道而来,孟某本该尽地主之谊。”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稻穗组成的屏障随话音轻轻摇曳,“只是望星岛是星渊阁旧地,码头的规矩,还得按星渊阁的来。”
渡海使脸色铁青,玉如意往地上一点,鬼火莲花灯突然暴涨,化作十几条火蛇,咬向稻穗屏障:“黄口小儿,也敢在莲台宗面前称规矩?”
火蛇刚触到稻穗,就被穗粒上渗出的赤金火焰烧成青烟。渡海使闷哼一声,踉跄后退,玉如意顶端的明珠竟裂开一道细纹——那是被稻魂火反噬的痕迹。
怒鲸部的光头大汉见状,巨斧横扫,带起滔天巨浪,拍向稻穗屏障:“小子有点本事!但我怒鲸部的巨鲸波,可不是稻壳能挡的!”
浪头撞上屏障的刹那,稻穗突然齐齐弯腰,将浪头引向高空,化作漫天雨丝落下。雨丝穿过稻穗,竟变成了滋养稻穗的露水,让屏障愈发青翠。大汉握斧的手微微发麻,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巨斧——斧刃上竟沾着几粒稻壳,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侵蚀着鲸骨纹路。
水母宫的女子眼神一凛,玉笛轻吹,星虫织成的密网突然收紧,网眼射出无数细针,针上泛着幽蓝的毒光:“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们……”
她的话没能说完。孟潮生屈指一弹,稻引剑自动出鞘,化作一道赤金流光,绕着星虫密网转了一圈。流光过后,密网突然碎裂,星虫们惊慌失措地四散逃窜,却被稻穗屏障挡住,最终化作点点荧光,被稻穗吸收。女子手中的玉笛“咔”地断裂,嘴角溢出一丝血痕。
三方势力齐齐变色。他们本以为这十一岁的稻星使不过是仗着星渊阁余威,却没想到他能轻描淡写接下三方合力,而且所用的术法温和却霸道,分明是将稻魂火修炼到了极致。
孟潮生抬手召回稻引剑,剑身在阳光下流转着柔和的光芒:“莲台宗的蚀骨灯,怒鲸部的鲸骨斧,水母宫的星虫笛,都是星海有名的法器。只是诸位忘了,望星岛的根基是‘星稻同脉’,任何力量到了这里,都得守着稻与星的规矩。”
他走到码头石碑前,手掌按在“星舶所”三个字上。稻魂火顺着掌心涌入石碑,碑上的星纹瞬间亮起,与稻穗屏障共鸣,整个望星岛突然发出低低的嗡鸣,像是沉睡的巨鲸苏醒。
嗡鸣中,沙滩下钻出无数星砂组成的文字,在空中凝成一道古老的盟约:“凡经望星岛者,需以诚心换通路,以良善易星图,敢以强凌弱者,稻星共弃之。”
文字闪烁着赤金与幽蓝交织的光芒,正是星渊阁初代阁主与星海各族定下的“望星盟”。盟约浮现的刹那,三方势力身上的法器同时发出悲鸣,像是在敬畏这古老的誓言。
渡海使脸色变幻数次,最终躬身行礼:“莲台宗……愿遵旧盟。”
怒鲸部的大汉挠了挠头,也收起巨斧:“俺们鲨蛮子不懂弯弯绕,你小子能让老祖宗的盟约显灵,俺服你!”
水母宫的女子望着断裂的玉笛,轻声道:“水母宫……愿以三张海图为礼,换稻星使一句承诺——若遇星海劫难,望星岛能为水族留一处生机。”
孟潮生点头,掌心的稻魂火化作三枚稻穗印记,分别飞向三方势力:“印记在身,望星岛永远为守盟者敞开。至于劫难……”他望向蔚蓝的海面,眼神清亮,“有稻魂火在,有星辉护着,星海便乱不了。”
三方势力接过稻穗印记,各自带人退去。莲台宗的檀香、怒鲸部的咸腥、水母宫的甜香渐渐散去,望星岛重新恢复宁静,只剩下稻穗屏障在海风中轻轻摇曳。
阿竹长舒一口气,拍着胸口笑道:“潮生哥,你刚才太厉害了!我还以为要打起来呢。”
孟潮生收起稻引剑,望着远处的星海:“真正的强者,不是要打败谁,是要让规矩立起来。”他弯腰拾起一粒星砂,砂粒在掌心化作一张微型星图,图上标注着三条通往不同星域的航线,“莲台宗掌陆路商道,怒鲸部控深海航线,水母宫知星虫秘径……有他们相助,首航的路,能走得更稳了。”
老舵手们欢呼起来,开始清理码头的野稻,准备修整星舟。阳光穿过稻穗屏障,在沙滩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像无数跳动的星子与稻粒。
孟潮生走到码头边缘,望着翻涌的海浪。稻引剑在鞘中轻鸣,像是在呼应着星海深处的呼唤。他知道,望星岛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的星海之路,会遇到更多势力,更多挑战,但只要稻魂火不灭,星稻同辉的誓言,就能传遍每一片星空。
此时,帝宫昼极台的观星仪上,代表望星岛的区域突然亮起,无数细小的光点从那里出发,沿着三条不同的轨迹蔓延至整个星图,最终与帝星、稻星连成一片,像一张覆盖天地的巨网,网眼处闪烁着稻穗与星辰的微光。
君无痕望着星图,指尖在道卷上轻轻一点,新的字迹悄然浮现:
“望星立盟,稻星引航,星海万域,自此通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