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谷的晨曦,温柔地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将劫后余生的泪痕镀上一层浅金。许久,谢凛才稍稍松开怀抱,却仍紧紧握着云昭的手,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一寸寸检视着她的面容,生怕遗漏任何一丝不妥。云昭倚在他怀中,感受着他胸膛下强健有力的心跳,连日来的恐惧、绝望、奔波之苦,仿佛都在这一刻得到了慰藉。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他消瘦却依旧棱角分明的下颌,轻声问:“你的伤……都好了吗?”
谢凛摇头,声音低沉却稳定:“心脉已无大碍,内力恢复需时日。倒是你,”他指尖轻抚过她依旧苍白的脸颊,眼中满是痛惜,“南疆之行,定然凶险万分。”他虽昏迷,但魂念残留的感知与守谷人只言片语的提及,足以让他想象那九死一生的景象。
云昭想轻描淡写地带过,但触及他深邃眼眸中的后怕与自责,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将脸埋在他颈窝,低声道:“只要你没事,一切都值得。”
两人静静相拥,享受着这失而复得的安宁。谷中灵雾缭绕,鸟鸣清脆,仿佛外界一切纷扰都已远去。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守谷人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打破了温存:“既然已醒,便随我来。”
两人一怔,循声望去。只见守谷人不知何时已站在数丈外一株古松下,月白长裙纤尘不染,面色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唯有眼底深处,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凝重。
谢凛与云昭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疑惑。他们挣扎着起身,互相搀扶。谢凛伤势初愈,脚步虚浮;云昭损耗更巨,更是虚弱。但两人意志坚定,缓缓走到守谷人面前。
守谷人目光扫过他们,最后落在谢凛脸上,淡淡道:“你体内同命蛊,只是被‘七星封魂印’暂时镇压,并未根除。”
一句话,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将重逢的喜悦冲散。谢凛瞳孔微缩,云昭更是脸色一白,下意识地抓紧了他的手臂。
“仙子,此言何意?”谢凛沉声问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苏醒后便隐隐感觉心口有一道无形的枷锁,原以为是伤势未愈,没想到竟是蛊毒未清!
守谷人转身,向谷地深处那片终年云雾缭绕、从未允许他们靠近的禁地走去:“跟我来。有些事,是时候让你们知晓了。”
她的步伐看似缓慢,却缩地成寸,谢凛和云昭需全力跟上才能不被落下。越往深处,灵气越发浓郁,甚至带着一种古老的威压。穿过一片奇花异草组成的迷阵,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处隐藏在瀑布之后的山腹洞天!
洞内开阔,穹顶镶嵌着夜明珠,柔和的光线照亮了四壁。洞壁并非普通岩石,而是某种温润如玉的材质,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古老晦涩的符文与星图,与谢凛在“忘魂渊”溶洞中所见颇为相似,却更加玄奥完整。洞中央,有一座古朴的祭坛,坛上悬浮着一面水波般荡漾的、边缘模糊的奇异光镜。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祭坛一侧的石壁上,镌刻着一个巨大的、与谢凛怀中那枚“墟”令一模一样的图腾——扭曲的星辰环绕着一个深邃的黑洞,散发着苍茫古老的气息。
“这里是……”云昭环顾四周,感受到那股令人心悸的古老威压,轻声问道。
“药王谷,遗世秘境之一,‘观星洞’。”守谷人走到祭坛前,背对二人,声音在空旷的洞中回荡,带着一丝悠远的回响,“亦是上古传承‘墟’之信物,世代守护之地。”
“墟?”谢凛与云昭异口同声,心中巨震。这个名字,他们已不是第一次听到!从忘魂渊的令牌,到守谷人若有所指的话语,再到如今这神秘的洞天!
守谷人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们,尤其是谢凛:“你可知,你与云昭所中的‘同命蛊’,并非寻常南疆蛊术,其根源,亦与‘墟’有关?”
谢凛眉头紧锁:“请仙子明示。”
守谷人指尖轻点,那面悬浮的光镜泛起涟漪,镜中景象变幻,显现出一些模糊破碎的画面——古老的祭典、星辰陨落、大地崩裂、以及……无数扭曲哀嚎的灵魂被吸入一个黑洞般的旋涡!一股冰冷、邪恶、充满毁灭气息的意念,即便隔着光镜,也让谢凛和云昭神魂颤栗!
“上古之时,有异数妄图以万灵为祭,打开‘墟渊’,接引域外天魔,逆转乾坤。虽被大能阻止,但其残留的邪法咒力,却化作种种诡异诅咒,流毒世间。这‘同命蛊’,便是其分支之一,最是阴毒,旨在吞噬宿命相连者的气运与生机,滋养诅咒本源。”守谷人的声音冰冷,揭开了惊天的秘辛。
谢凛与云昭听得心神俱震!他们一直以为同命蛊是云瑶或北狄的阴谋,没想到其根源竟如此恐怖,牵扯到上古秘辛和所谓的“墟渊”!
“那……云瑶她……”云昭声音发颤。
“云瑶?”守谷人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嘲,“她不过是一枚棋子,一个被诅咒之力侵蚀、妄图凭借其获得力量的可怜虫罢了。真正的黑手,是潜伏在暗处、意图重启‘墟渊’的‘墟’之叛徒,或者说……是诅咒本身选择的新容器。”
叛徒?容器?信息量太大,让谢凛和云昭一时难以消化。
“仙子告知我等这些,意欲何为?”谢凛最先冷静下来,目光锐利地看向守谷人。他从不信天上掉馅饼,守谷人救他们,告知秘辛,必有缘由。
守谷人深深看了他一眼:“告诉你们,是因为你们已卷入此局。谢凛,你身负前朝皇室稀薄血脉,命格特殊;云昭,你乃药王谷当代最杰出的传人,身具太阴之体。你二人命运交织,又同中此蛊,注定无法置身事外。更重要的是……”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谢凛心口那被封印的蛊印上:“欲彻底化解同命蛊,根治云昭魂伤,单靠地心火莲远远不够。唯有寻回散落各地的‘星陨残片’,以残片中蕴含的星辰本源之力,驱动这‘观星镜’,方能净化诅咒根源,补全云昭受损的魂源。”
星陨残片?观星镜?净化诅咒?补全魂源?
一个个陌生的词语,却如同惊雷,在两人心中炸响!尤其是“补全魂源”四字,让云昭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她的魂伤,竟有彻底治愈的希望?
“星陨残片在何处?”谢凛毫不犹豫地问道,声音斩钉截铁。只要有一线希望,刀山火海他也要去闯。
守谷人袖袍一挥,光镜中景象再变,显现出三幅模糊的地图残影,分别指向三个截然不同的方向,气息或苍凉,或炽热,或缥缈。
“残片共有三块,感应微弱,散落四方。一块疑似在极北苦寒之地的‘陨星湖’底,为万年玄冰所封;一块流落至西域大漠深处的‘焚天古城’,受地火炙烤;最后一块,踪迹最为渺茫,或与海外三仙山有关,具体方位难测。”
每一个地方,都是常人绝迹的生死绝地!
守谷人看着他们骤然凝重的脸色,语气依旧平淡:“寻找残片,凶险万分,且时间紧迫。诅咒之力不会停止蔓延,云瑶及其背后的势力更不会坐视。你二人伤势未愈,前路艰难,如何抉择,在你们自己。”
洞内陷入死寂。只有光镜中那三幅如同恶魔邀请函般的地图,在幽幽闪烁。
谢凛紧紧握住云昭冰凉的手,感受到她微微的颤抖。他低头,对上她那双充满了担忧、却更深处燃烧着决绝火焰的眸子。
没有犹豫,没有退缩。
谢凛抬起头,看向守谷人,目光如同出鞘的利剑,坚定无比:“请仙子指点,我们该从何处开始?”
云昭亦上前一步,与他并肩而立,虽虚弱,脊梁却挺得笔直:“无论去哪,我们一起。”
守谷人看着他们,清冷的眼眸中,终于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欣慰的神色。她指尖轻弹,一点灵光没入谢凛眉心。
“此乃‘星引术’,可助你们在一定范围内感应残片气息。三处绝地,陨星湖相对最近,且环境或许对压制你体内残存蛊毒有益,可先行前往。但切记,万事小心,‘墟’之影,或许已无处不在。”
她抬手,那面光镜化作一道流光,没入祭坛消失不见。
“调息三日,巩固修为。三日后,我送你们出谷。”
话音落下,守谷人身影缓缓淡去,留下谢凛与云昭,站在空旷古老的洞天之中,面对着未知的征途与沉重的使命。
阴影已然浮现,宿命的齿轮,再次开始转动。而这一次,他们将携手,主动踏入旋涡的中心。